“你偷了我的三个珐琅酒盅，我原本很喜欢。它们叫王斌李武举和赵毅。你还把从王大爷那里牵来的鸭子宰了藏在我的厨房里，对不对？”

李天养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果然是因为这个事情。他从怀中摸出三个酒盅捧在手里。没想到这个大才女会对这三个酒盅这么有感情，居然都命了名。这下次自己真是夺人所好了。

他拿着酒盅就想递给李初霜，不料对方拒绝了。“不必了，你拿着便是。我嫌脏。”

李天养讪讪一笑，又把酒盅放入怀中。他拿起了扫帚，很有眼力见的走向厨房。“那您的厨房我给您打扫干净了。”李初霜没有看他，继续给茶炉扇风。

在李初霜的厢房后面就连着只属于她的一个露天小厨房。厨房连着墙的那头还挂着油帆布，看样子是下雨的时候能拉起来罩在上面挡雨。李天养感叹一句不愧是李家才女，各种待遇真是头一份，没的说。

厨房很小，打扫起来也不费功夫，扫掉之前做叫花鸭留下的土渣，灶台子用抹布一抹，可能半柱香的功夫不到，整个厨房看着就算干干净净了。

他拿着扫帚回了屋门前，本以为按照李初霜那冷淡的性子，会让他把扫帚放在屋外滚蛋，没想到她还是打开了屋门，看来还是有事要谈。“进来吧。”

方才目光被李初霜的瓶瓶罐罐吸引，这次进门，李天养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对方的闺房。不大的厢房，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但整体摆放显得很没有规律。文房墨宝和各色香囊放在了一起，燃香之流却又和胭脂水粉放在摆着钉子锤子的那一层架子上。具体什么放在什么地方，也许只有她清楚。

“看够了？可别把招子看掉下来。”李天养赶紧收了心神。对于李家五房的赵瑜芯，李天养知道她的脾性，敢想敢做，还护短，不去触她的霉头，自然可以嘻嘻哈哈的。但对待这个李家三女可不一样。她太聪明了，又仿佛什么都能算到。在她面前，李天养只敢实话实说。

“千叟宴之后，你就要回大凉山了对不对？”她依旧在修闭眼禅，看也不看李天养。

李天养有些无语。不回大凉山难道还在这里住下来？“没错。我跟着三个师傅一起下来的。他们好说歹说都要拉上我，我就跟着来了。这次事了，我也就要跟着回去了。”

“我听蒋天师说你老喜欢蹲在山头看风景，一看就是大半天，蹲在一个地方就不挪窝了。怪不得他们要拉着你来红尘走走看看。”

她是有想要知道的消息，还是单纯想要攀关系？李天养一下子有些吃不准。“上山之前这红尘滚滚我看的够多了，初霜姑娘可能不知，被师傅们收留之前，我曾经逃过荒。”

李初霜点了点头，似乎这不是她想要的话题走向，于是她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不像其他师兄师姐那般研习大凉山的刀剑之法，不是因为你懒惰，而是因你什么兵器都不能碰？”

“对。什么兵器都试过了，抓在手心，先是如金石撞击一般微微颤鸣，继续持握就会从握把到剑身或是什么的身子整个裂开。也试过别的方法，但只要摸着了，不消片刻就会断裂开。不仅仅是兵器，长时间的习武都对我身心无益，只能静养。”

“是因为那个谶语？”

茶炉子水涨了，李初霜依旧闭着眼，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手帕握住炉子把子，她从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中翻出来两个茶碗，单手扔给了李天养一个。“这个你别拿走，可不值钱。”

李天养捧着茶碗，看向李初霜面朝他转了过来，拿着炉子。“您就打算让我捧着茶碗，直接这么倒？把茶碗放在桌子上倒茶会不会更安全些？”

“闭嘴。捧好。烫不着你的手。”李初霜面无表情，闭着眼，捧着茶炉就朝着李天养走了过来，李天养一下子站起身，抱着茶碗就要闪开。“您好歹睁开眼啊！”

“言之有理。”李初霜停住了，片刻后，果然如李天养所言，睁开了眼睛，她平静的看了看李天养，随后捧着茶碗放到了案子前，一手高举茶炉子往下倒。茶水顺着长长的炉子嘴儿倾泻而下倒了个满怀，水滴飞溅，显然是李初霜把茶炉子举的太高的缘故，有些茶水溅了出来，在大案上的山水画上留下了一个个的小点。

李初霜飞速用身子把桌案一挡，从身后抓着茶碗挪到身前递给了李天养。李天养看看她泛红的手，又看看她的脸，看着她闭起眼睛的脸上逐渐浮现红晕。

她晃了晃脑袋，神态再次恢复从容。“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上茶，见笑。”

李天养接过茶碗，没喝，捧在手里。“不知李初霜姑娘赶走了那位公子，把我喊来究竟所为何事？难道单纯就是为了把他劝走？”

李初霜摇了摇头。“我听天师们提起过你，对你很好奇。公孙公子人倒是不错，只不过今天我没精力去和他谈论什么诗词歌赋。他虽是士族子弟，但为人任侠义气，你可以去结交他。”

“初霜姑娘可是有事要想求于大凉山上的天师？”

“暂时没了。回去了替我和没来的赵尧老天师问好。”

李天养眼见李初霜喝了一口茶，看向了自己，于是他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嘴巴里只剩下了苦涩的感觉，仿佛把茶水下咽都会噎着喉咙。可等到他跨出房门，苦涩的味道又慢慢变成了甘甜，李天养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就连唾沫星子都是甜的。可惜了，不该这么一口把茶水喝完的。

李天养就这么有些不知所谓的离开了李初霜的房间。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李初霜背后的用意。李初霜问的问题多半有些没头没脑的，上下关联性不强，李天养猜测按照对方的才学，可能是自己才说了前半句，对方就可以猜到后半句，所以没有必要顺着话头去聊。果然对这个女人应该敬而远之。

屋内，李初霜没有再去喝煮好的茶。她瞥了眼放在大案上的篆香炉，揭下盖子，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里面阴燃的香。屋内外都没有风吹，烟的轨迹却跟去了李天养离开的方向，而非径直向上。她看着李天养走到尽头拐了个弯，空中一条浅薄的白练也跟着在空中打了个旋。她袖子一荡，窗户“唰”的关闭，香炉里的香也灭了，屋内没有光源显得有些昏暗，只剩下了呆呆站立如同铜像一般的李初霜站在黑暗之中。屋外的喧闹声被薄薄的窗户彻底隔绝，房间里只剩下李家三女的呼吸声，沉稳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