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结束，她也即将脱离这个地方。

——这么说来，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

白以看向阿瑞斯，烟灰色的眼睛里划过一道不留痕迹的蓝光：“阿瑞斯，你还记得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吗？”

阿瑞斯握紧剑，警惕地看着她。

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未婚妻难道不就是□□□吗？

……□□□……是谁？

眼前的人又是谁？

看到阿瑞斯宕机，白以叹了口气。

“看来你也不记得了……不过我猜也是。”她难掩失望地摇摇头，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在故意扎某人的心，“那我只能去找记得的人了。”

【舞台在此刻落下了帷幕。】

就像是在看放慢镜头的电影最终幕，阿瑞斯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那些热闹的声响交错着扭曲成刺耳的尖啸声，又转瞬即逝。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化作一抹轻烟，也有可能是一点

安静的房间，明亮的灯光，潮湿的空气，压抑的氛围，以及伫立在眼前的化妆镜。

剧作家依然在镜中，他微笑着与白以打招呼，看上去心情很好。

“恭喜你成功通过了这次考核，以新人演员来说，你的表现可以说很不错了——噢，让女士保持这样的姿态可不行。”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件柔软的丝绸外套轻飘飘地落在了白以的肩头。

白以这才注意到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以及胸口显眼的黑色“补丁”。她好奇地碰了碰胸前的黑色，温热、柔软、光滑，除去颜色外，几乎与正常的皮肤没什么差别。

换上丝绸外套，白以重新看向剧作家，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抢过了话茬子。

“先不要急着兴师问罪，我知道欠了你一些解释……”剧作家摸摸嘴边的胡子，狡黠一笑，“请听我一一狡辩。”

“此前我也曾介绍过，这里是无限剧场。而在你们‘业内人士’的口中，又有另一个叫法，那就是——喝彩领域。”

“业内人士？”

剧作家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请不要打岔，都要谢幕了，让我好好说完不行吗？”

“……”

“在这里，世界被分为表里两相。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便是里世界，你也可以理解为是舞台的幕后，通常来说，这里只会有我一个人存在。而表世界，就是你方才还待着的地方，也就是表演的舞台。”

“正如你所经历的那样，表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它有完整的历史也有自己的文明，每一个在表世界登场的演员都有自己的人生。这都归功于我，伟大的剧作家，没日没夜源源不断地创作，才让这个世界充满了活力。”

“但是再怎么精力旺盛才华横溢，咳咳……”剧作家干咳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剧本的创作总会出现一些纰漏之处。表世界的生命毕竟不是真正的演员，与他们精神意志所违背的剧情，很容易导致错误。”

“错误一旦生成，与之相关的演员就会脱离舞台的掌控，观众也不会再看到他们，因此，就连身为他们创造者的我也无法预知剧情的走向。”

“当然，错误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舞台的修复功能会让发生错误的剧情，以扭曲的形式继续表演下去，很容易造成严重的后果。”

白以已经有些听不懂剧作家在讲些什么了，总感觉是非常形而上的东西。

但是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又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么。她神色不善地开口：“怪不得这剧本又短又敷衍还没什么信息量……所以我进去的就是所谓‘错误’的剧情，你不会是想要我修复错误吧？”

剧作家刻意无视了前半句发言，他摇头否认：“恰恰相反。基于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总之——我希望你能把错误放大。”

“在原定的剧本中，未婚妻意外转化成了吸血鬼。他们两人都是职业的吸血鬼猎人，不论是她还是阿瑞斯都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他们达成共识，未婚妻服用了安眠药，让阿瑞斯砍下她的头颅……”

剧本写到阿瑞斯砍下未婚妻头颅的瞬间，剧作家失去了对这一场景的掌控——他知道，错误发生了。

他只能凭借经验写下粗糙而简短的后续剧本，让白以以临时演员的身份降临表世界，来观察后续的发展。

剧作家确定这个场景只剩下了阿瑞斯和未婚妻，所以特意安排了白以作为未婚妻登场。

却没想到真正的未婚妻并没有死去，与现实违背的剧本更加重了阿瑞斯记忆的扭曲，失去了理智的吸血鬼也让故事的发展变得十分危险。

“我真诚地向你表达歉意，同时，也真诚地感谢你。”这话剧作家说得十分认真，他脱下帽子按在胸前，向白以微微鞠躬。

“你的表演不仅引来了喝彩，也成功地让阿瑞斯觉醒了。从此以后，阿瑞斯不再是受到剧本与舞台影响的演员，而是一个独立存在于表世界的人类。”

白以沉默着陷入沉思，随后开口：

“没有必要向我道歉，更没有必要感谢。我并不是去帮你解决问题的，而是为了自己的能活下去。”

白以顿了顿，转而问道：“所以……那个未婚妻，到底叫什么名字？”

剧作家重新戴上帽子，他像是早有预料般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

“抱歉一直以未婚妻这个称呼来代指她。但我想，以一名演员的最终幕来说，将谜底保留到最后，也不失为精彩的谢幕。”

颇有分量的书放在化妆台上，剧作家双手将书摆正，推向白以。

“这里不是宜居的地方，外来者将原住民带走也并不是稀奇的事。假如她还活着，我会把故事还给她；但既然被带走的只是她的一部分……”剧作家露出平静的微笑，“我希望除了我以外，会有人记得她。”

这本书装订精美，封皮上印着流光的暗纹，蓝色的花体字在上面写着两行字：

【爱丽丝——一位终身与吸血鬼作斗争的年轻法师】

……

“搞得这么感动，最开始不是你把她写死的吗？”白以回以平静的吐槽。从一开始，剧作家的期望中就不存在“未婚妻爱丽丝”还活着。

“哎呀。”剧作家俏皮地冲她眨眨眼，以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有点叫人犯恶心，“这是必要的牺牲。”

话虽如此，白以还是收下了这本书。

不论过程，的确是爱丽丝让她活了下来，仅凭这一点，她也要守住约定。

剧作家见她收下了书，摸摸自己的胡子，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

“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那应该也知道我身上这股力量吧？”

白以直直盯着剧作家，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她身体里的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我当然知……”剧作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假模假样地干咳起来，“咳咳咳咳！”

“……”

面对着白以冷漠的眼神，剧作家悻悻道：“按照协议我不能说。不过，既然聊到正题了，那我还是继续工作吧。”

剧作家手朝着镜外一挥，原本光秃秃的墙面自地上拔起一道黑漆漆的门。

“前往新生领域的通道已经打开，门后面就是你的目的地。”剧作家指向那道门，一本正经地说。

已经逐渐对这种魔法来魔法去的变化免疫了，白以皱起眉：“新生领域是什么？我不能回家吗？”

虽然过去的记忆非常模糊，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有家人和好友，比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更想直接回家。

“就这样说吧，你通过了考核，就拥有了在新生领域生活的权利。但假如没通过，你就只能回到舞台上去做一名没有自我的演员了。回家？没有这个选择，起码在我这里没有。”剧作家没心没肺地摊开手，“至于那里的事情，根据协议我不能透露给你！”

见无法撬开剧作家的嘴，白以果断地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向那道黑门。

临着要进门了，剧作家欠欠的嗓音又在身后响起：“忘了同你说了，爱丽丝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一名天资出众的水系法师。而你在吞噬她的意志之后，或多或少也继承了她的一点能力。”

“在那个世界，好好运用她的力量吧！”

白以翻了个白眼，头也没回，抬腿朝着深不可测的黑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