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道不同胜负分魁首,守法坛巧合见故人(1 / 2)且行天道首页

躺在坎水之中,双手都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既掐不得剑诀,也使不了丹剑。

身上寒冷,虞采泠只觉那遭雷击的酸麻和动不得的无力一并涌上心头,似乎自上山入宗起,她就未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截泞宗内,虞采泠自上山之后便稳坐新一代榜首,纵然派中不乏些心存不服的同辈,但这二十三年间,也未曾有人同自己接近。

甚至不少师叔于剑心一道上,都比不得自己清明透彻。

别人说起了虞采泠的名头,都说她是先天的剑体,是真正的修道种子,合道只需时间历练、圆满也不是似乎是个必然。

但只有虞采泠自己知道,所谓的剑心澄澈、剑道通明,最开始只来自于个小乞儿对死亡的恐惧。

虞采泠并不早慧。

时至今日,自己五岁之前的记忆大多已然模糊不清了,只散做了些细小片段。

长街大雪、日落生烟、大河涛涛、荒原纵马……

在时间的冲刷下,甚至有了几分诗情画意——可如果将个小乞儿置入其中,那这诗情画意之余,则免不了多几分残酷。

而虞采泠,便是那一幅画卷之中,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小乞儿。

长街大雪时瑟缩在角落,日落生烟时满腹仍空空,大河涛涛乘孤舟不知向何方,荒原纵马时被抱在怀里逃窜。

同宗同辈尚且在惫懒厮混,虞采泠却已经对大道有了个自己的认知——大道,不死也。

虽然这个概念来得稍微有些偏颇,但却也支撑着她一路走来,成了如今的模样。

别人修行为名、为利、为长生。

而虞采泠却是为了不死。

怕自己再回了那个小乞儿的模样,在一场大雪之后就横死长街;怕自己再成了个小恶鬼,遍地炊烟时腹中饥寒;怕自己再如同无力的孩童,身在一艘不知去往何方的船上;怕自己再变了婴孩的形状,被人抱在怀里于马背上颠簸奔逃。

宗内师叔夸虞采泠剑心锐利,却含悲悯。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悲悯,却是自己经历过了一番险死还生后,再也洗不脱的烙印。

别的少年英才有所得,便免不了志骄意满,甚至心中笃定“大道不过如此”;而虞采泠稍有所得,心中还未生几分欢喜,就已然有了“此番还不够”的思量。

故而较之同辈弟子,她自是勇猛精进,于修行路上少有挂碍。

别的宗门弟子平日里修行之余少不得卖弄戏耍;但虞采泠修行之余也更愿意潜心研究,阅读经典,只为了更多知道些这大千万象。

但此时此刻,她正被个不知名宗门的同辈,用个自己不知道的法门,压制在了坎水之中。

冰冷之意伤不得虞采泠身体分毫,但这遍体生寒的滋味,却让她道心战栗。

直至那离火收在了她的脖颈,这一番战分了胜负,面前名叫丘知鸿之人告一声抱歉、将她拽出坎水,虞采泠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输了吗?

丘知鸿还在絮絮叨叨,似乎刚刚一战令他收益颇多,明明那调息香炉已然燃起,他却毫无休息之意,只是嘴里说个不停——可惜虞采泠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从生与死的大恐惧间恢复回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意不由得在她的心底涌起。

刚刚那坎离二气回收之前,按着自己的肉身分明已经尸变,若不是身在潜龙榜内,这丘知鸿早就身死道消了——魂魄成个孤魂野鬼,肉身做个僵尸魁魃,真是死得不能更死了。

谁家修行之人会学这般法术?

舍身合道?

若是合道须舍身,那又何必存意修行!

心中疑惑,虞采泠定定地看了丘知鸿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使这舍身法诀时,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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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使这舍身法诀时,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面对这问题,丘知鸿也被问得一愣。

又能存个什么心思呢,自然是掐诀持咒,魂体双分,勘破生死,意存牺牲!

可当他同虞采泠说起之时,这白衣剑修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越发奇异了起来。

“你修行大道,难道不是为得长生么?”

“自然是为了长生。”丘知鸿点头道,“人生如朝露,去日苦何多。唯有行大道,渡苦方解脱。”

“问道既是为了长生,那你又如何勘破生死、如何意存牺牲?”虞采泠一双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丘知鸿,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疑惑,“我自可感应,此非口中侥幸,却是心中笃定,方可催动此舍身合道法诀。”

果真是澄澈剑修,之前自己询问了半天,却一副恍若未觉的模样,如今一张嘴,就问到了胜负关键之处。

这又要如何回答呢?

和她说“我自死过一次,虽不愿死,却也不畏死”?

确实太过荒谬了些。

沉默不语?

避而不答自是可行,偏偏丘知鸿如今魂体不固,还需多加休息,得靠她帮助自己抵御几个挑战对手,以维护这头名之位。

再加上之前交手之时,虞采泠风度翩翩,让丘知鸿受益良多,故如今她既有问,丘知鸿也应有所答才是。

思来想去,他索性将这舍身合道的法诀由来讲述了一番。

原来悟得此法的,却并非是各派清修道士,而是些军汉杀材,当年人道不兴,大燕未立之时,随太祖征讨妖魔之众虽有同道之修,却也不乏道基未固的凡俗。

这些凡俗之众道行有限,却悍不畏死,他们所修道果非是为了长生不死,只愿人道昌盛。

此即舍身合道,“悬首甘霖涤此世,见沧海时即见我”,说得便是其中缘由。

听了丘知鸿一番解释,虞采泠漆黑的眼眸之中,疑惑之色却丝毫未减,她定定地看着丘知鸿,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我也曾读过史书,也听闻舍身弃魂成旌旗、璧州镇天斩鲲鹏的典故,但典故终究只是典故——你却笃定得如亲眼所见一般,这又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