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掏出今早学过的书和字，对照着字典，一个一个摹写起来。一直写到半夜，才轻轻起身，伸了个懒腰，洗漱罢，便睡去了。

第二天，他照常起床出门，过了不久，王师兄便来了。一同去吃过了饭，他便端着云师姐的早饭，敲门进去了。

云师姐大约是刚洗漱过，正坐在桌上用木梳一遍一遍地梳理自己及腰的黑发，看到林安心进来后，她把黑发简单地挽了一个结，然后接过饭菜，坐在桌上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林安心便又坐在旁边，略显无聊地观察着云师姐长长的跳动的睫毛，他恍然觉得，云师姐似乎也只比他大一两岁的样子，只是他一直师姐师姐的叫，潜意识里觉得她好像比自己大很多。

突然，坐在他对面的云师姐伸出手指，一圈圈透明的光波从指尖荡出，轻轻地荡过林安心的脸，而后如水波般消失。

他的脸不知不觉的红了。他大概知道云师姐虽然看不见，但可以借助那些光圈间接地知道她周围的情况，刚刚那些透明的光圈扫过了自己的脸，应该是了解了自己的样子。

“不好意思。”云师姐吃完饭，摸索着拿起手边的一块面巾，一边擦嘴，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说。

“没……没关系。”

“今天继续带你读昨天那本书，你先把昨天学过的字，再重新读给我一遍。”云师姐擦完嘴之后，又喝了一口茶，而后道。

他于是按照云师姐的要求，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来。期间不时有些错误，云师姐便一遍一遍地纠正，然后让他重新写几遍。这些事情都做完，便又学新的，很快，日上三竿，这本书已经学了将近四分之三。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云师姐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走到窗边，又像之前那样轻轻倚着。一缕一缕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她于是重新掏出梳子，一遍一遍的打理着，而后将头发绕在颅顶轻巧地打了个结，用簪子固定好，只留下一截马尾般的辫子垂在腰间。

做完这些，她空洞的双眼望着遥远的海面，轻声道：“林师弟，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林安心仔细看了看布满阴云的窗外，开口道：“外面……现在很多云，阴云，今天的鸟很少，可能是快下雨了。阳光被遮住了很多，海面看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有些词穷，于是想了想，道：“对了师姐，我昨天在院里看到一只很大很大的仙鹤，快有两个人那么高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鸟。”

“文文。”云师姐轻声道。

“对，是叫文文。还有沈师兄也回来了，好像是……好像是骑着文文回来的……所以文文昨天不太高兴，一直啄它的头。”

“呵呵……”

见她高兴了一些，林安心便继续道：“然后沈师兄说去给它偷点糖丸来吃，它才放过沈师兄。然后……然后它便来凶我了，所以……一会我也得去给他偷点糖丸吃。”

“哈哈哈哈……”云师姐捂嘴笑着：“你才来了没几天，他们就连怎么去偷东西都告诉你了。”

林安心挠了挠头，继续道：“师姐，你要吃糖丸吗？我一会帮你也偷一些来。”

云师姐摇了摇头，道：“小厨房的糖丸，是周师兄专门做给文文吃的，我不喜欢吃，太甜了。文文喜欢吃甜的。”

“那云师姐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她静静想了会，道：“喜欢吃的东西……我家乡那边的红豆年糕吧。”

林安心继续问：“云师姐的家乡……是哪里呢？”

“庐州，你刚刚学过的。”

林安心回忆了一下。庐州是青霞山所在的沧州西南方的州，位居沧澜江以南，所以被称为江南水乡，风景和气候，都比偏北方的沧州要好很多，那里的国家，也较沧州的这些国家富裕很多。书上说，庐州地界富裕一些的城里的老百姓，逢年过节都会穿丝绸出门。沧州的话，老百姓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只能穿布衣。但青霞山下的青霞镇，倒是托了青霞宗的庇佑，没什么灾乱，又常有求仙问道之人，因而比庐州很多城市都要富裕很多，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分外的繁荣热闹。

林安心于是有些羡慕，他之前生活的凉州小镇，就连地主老爷们，也只有过年这样的时节，才会把丝绸穿出来。而所谓的逢年过节的娱乐，也不过是去镇上买些泥人，看些粗劣的社戏，仅此而已。至于烟花，则连过年都甚少能看到，只有地主老爷家里有婚丧嫁娶之事，才能聚在院外，远远的看一看。

“这样呀……”

林安心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虽说刚刚简单了解了庐州城里的百姓的生活，但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明天，应该是中秋节罢。”云师姐突然道。

林安心呆愣着，他不懂历法，只知道现在是秋天，以往都是金叔叔算好时节，然后提前告知村里人。

“我……不知道。”

“师傅往年会通知的。”

“嗯……”林安心挠挠头，他毕竟来自穷乡僻壤，对过节，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云师姐不再说话，伸出手指，一道道光纹沿着窗边延展开来，不远处的竹林里，几只云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停在她手背。而后她用另一只手从腰缝掏出一些米，摊开手掌，那些米黄色的云雀便一只一只地跳过来啄起米来。

远处太阳逐渐被云层遮蔽，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湿润的风沿着窗户吹进竹屋，轻轻拂动着云师姐及腰的黑色马尾，和空洞的双眼上，绸缎般晶莹细长的睫毛。

林安心识趣地轻轻退步，整理好碗筷和书本，转身出了竹园。

王成仙早已等在门口，见他出来，便问：“云师姐今天心情好些吗？”

林安心低头想了想，道：“好像是好了一些。”

王成仙点点头：“那便好，心情好些，病便好的快些。走吧，我们去吃饭。”

林安心“嗯”了一声，跟在身后。过会，他说：“王师兄，明天是中秋节吗？”

王成仙轻咦了一声，然后掰着手指算了算，答到：“好像……还真是。奇怪了，老头今年怎么没提前通知我们呢？”

而后他又摇了摇头，道：“算了，大约是忙忘了吧……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林安心“哦”了一声，继续问：“我们文院，过中秋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以前师傅有提前通知的话，我们就申请下山历练，然后骑上文文到山下去，在青霞镇过中秋，那要好玩多了。但明天就是中秋节……怕是来不及了。山上的话，就只能领两个月饼吃一吃，晚上和师兄弟们一起看看月亮了吧。”

林安心点头应着，过会道：“如果……如果云师姐想下山过中秋的话……可以请师傅帮忙吗”

王成仙愣了一下，然后认真道：“现在去申请下山，肯定是来不及了，等晚上，我和沈师兄去偷下山的令牌。”

林安心“哦”了一声，心里对王师兄的敬意又加重了几分。同时在心中，也对下山过中秋节这件事，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他毕竟是在小山村里长大，对书中看到的那些大城镇的集会，自是有着向往。

一切照常，到了下午，林安心便背着“白鹭”，让王成仙带他去找沈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