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从城东出城到河口不过七里地,你敢要价五百两银?”
霞光泛滥,黄沙漫天,人往阑珊。
一辆自制的小木车里,五指张开,那只捻了一辈子细针的枯皱的手,就这么轻颤着悬在半空。彼时有三两黑马跃过,踏过黄土,溅起尘风,恰时掩住了那下尖哑的失声。
定州府衙门下阴影地,斜斜处着三人,一老一壮一少。
“可不只当拉车钱呢,徐老。”
这是战火烽起的时节,定州的城门已关死了三月,沙路对面的茶楼破窗透风作响,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掌柜跑了四十余天。
衙门前,本是看守在此处的衙兵被赶的一干二净,连带着衙前的街道也不见人影。
男人的身型瘦削,嘴间叼了一根曳动的草,像是明月楼前的女子一般,浑若无骨的倚在廊柱上带着笑音说道,身上似墨黑的官服格外惹眼:
“要不之前多有去您铺子里头坐过。就冲这小子多少是个官身呢,想出城,按道理的价,怎么也得一千两往上。”
这是杀头的话,男人脸上却看不见丝毫收敛。
说着,他再仰起头,冲着二人身后方才疾驰而过的背影努了努嘴:
“瞧见了吧,这时节,家家都在争抢着逃命。前些时日,城门口那两下杀人立威的场面,你两位也看着的,出城要过指挥使和州兵的门道,只本官有。”
言罢,他不再多说什么,偏过脸淡淡眺着远处。
五百两?
破烂的木车前,身型单薄的少年浑身似要僵住了一般。侧身怔怔看了眼车厢里缓缓垂下了头的老人,想了想,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余光间,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风过扫叶,扫得叫喊声断断续续:
“卖报!大陈报!卖报,卖…”
一阵闷响,似是老天捉弄般的,卖报童被黑马踏过的土坑绊跌在地上,哀嚎了一声,双手怀抱着的一沓报纸顿时散落一地。恰时一阵凉意抚过衣间,报纸随风携起。
空中纸片乱舞间,独有一张摇摇曳曳,停落在车前少年的脚尖,同时吸住了三道各异的视线。
报上的首栏,醒目的用毛笔大字悬着:
北州破。
………
隆泰十三年秋,北朝掀起战事,遣七十万大军压境,攻城掠地。
紫禁有令,自山海关起,闭关锁国,凡北境携官身者,不得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