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管引着灯笼,吩咐几个家丁四散走开,独自引着两人穿过广大幽深的外院,进了略小些的内院。
内院大大小小摆着十数个空荡荡的轿子,皆被绣着凤凰纹样的红布盖着。这十来个轿子又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最中间的巨大青花瓷盆。瓷盆里盛满了污泥,污泥深而厚,脏的不像话。
这巨大瓷盆的纹样只有描金的凤凰,缺了龙,却大得惊人,简直像是个小泥潭。真不知造出这等瓷盆的烧窑炉得多大,或者这就非人造之物。
瓷盆里的泥泞中,漂着一个泥塑人像,雕刻得很是奇怪。除了头以外,全都有如鬼神之造,雕琢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头却混乱不堪,除了球形以外全无一处像人,仿佛是随意糊了一个泥块拼接在身上。
“两位高人跟我来,少爷等待许久了...”
略走了些许时候,天色全暗了下去,两人被领到了一处侧厢房。厢房有些奇怪,门户大得出奇。
陈总管轻轻叩开门,喊了声:“少爷,您去寺里请的人,来了。”
声音似大似小,夹着嗓子一般,像只浮游的公鸭。
“莫怠慢了贵客,快进来吧。”
里头的声音更小,似有似无,细若游丝。
赵雀在一旁栓了马,轻推门,房内昏暗,只点了一个小烛台。透着这微光,隐约见得屋内字画古玩颇多,金银器具不可胜数,若非有些阴森,赵雀都有些怀疑此地乃东海龙宫之宝地。
“少爷,您如何了?”
陈总管抢先进了里头,去扶那瘫在床上的男人。
这男人面色阴沉,浑身无力,就连起身都显得无比费劲。饮了一口陈总管递过来的水,这才勉强开口。
“咳咳...两位,可是恍觉寺之高僧?”
“更好,不只有高僧请来的高人,旁边那位更是玉虚宫的道仙!”
陈总管说话间明显有些激动,一个劲抚弄着那少爷的背,给他捋顺些气。这时赵雀才走近些看清他的衣着,血红色的新郎袍,外套一个大红猩猩毡氅子,冠带镶玉,衬得面庞清俊中透着诡谲,却难掩疲惫与颓丧的一股邪气。
夏夜只是微凉,他却穿得极厚,裹得更紧。大氅上星星点点的,附着极小的污泥。
“咳咳,好啊。两位坐吧,老陈与他们茶水...”
“少爷,此时正是要紧时候,还喝什么茶水?”
陈总管远没有何家少爷这般沉得住气,言语中有些激动。
“去,给他们倒茶,我何家待客岂能少了礼仪?”
陈总管无奈,只得出门,偌大的厢房里只剩下了三人相对。何少爷半躺在暖床上,赵雀与李纳芝坐在客座,细细打量着他。
何家少爷眯着眼,借着微弱灯光去看他俩,问道:“他走了,我乃何家二少爷,何木之。昙寂大师没来,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何家二少爷?根据先前打听出来的消息,这何家分明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何木之竟自称二少爷。那么,老大呢?
“在下赵雀,昙寂大师耽于要事,托我代劳。”
“玉虚宫,李纳芝。”
强撑着身子,何木之拄着一把鎏金黄花梨手杖,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两人注视下走到面前。手杖丢在一边,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极费力地朝赵雀跪下。
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吹动他的大红猩猩毡氅子和纷乱的长发,在这装扮喜庆的喜房里,像一团被点燃的猎猎作响的受潮柴火。
“若得两位高人相助,我父亲、兄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