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臭要饭的,主家心善,见你快饿死那野地,便给了你块饼子。”
“你倒好,尝到了甜头,便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一路叫你干活也敷衍了事,要不是主家心善,早将你扔外头自生自灭了!”
赵六一瞥,见他背后背着个长条样的东西。
先前检查时,知道是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旧剑,仿佛顿时抓到了痛脚。
“赵爷没什么本事,偏偏还会伺候伺候马儿,你个臭丐子,背着把剑瞎晃悠,先前见了那山贼响马,怎么吓得躲到后头去了!”
“没二两本事还学人家趟江湖的,直似个招摇撞骗!”
一口气说完,大感舒畅,抬眼一望,却见那怪人掏了掏耳朵,似乎不当回事儿,反倒依旧把完着铜钱,几叫赵六气的跳脚!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一阵训斥传来,转头一看,正是张管事,想来也是因为这边的喧闹被吸引过来。
赵六似是见着了救星,忙冲上前去,大倒苦水。
“张管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您看这腌臜货,您刚发给我的赏钱,都没捂热,他便劈手给我夺了过去,气煞小人了!”
赵六弯着腰,苦着张脸,就差要抹起泪来。
没曾想那怪人却好似突然作起色来,一手把着铜钱,一手指着那赵六张口便骂:“好你个赵六,说好的想看两悦,一见如故,便将这铜钱送与我买些吃食去,怎又乍然反悔!”
“张管事,你可得给我评评理啊。”
张管事望了眼赵六,又瞧向那怪人,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正如赵六所说,这人是他们在山下平章县外的野地里遇到的。
当时看他快饿死了,主家心善,便给了块饼,叫他活下命来。
主家素来好心肠,一路以来遇上些流民,也施舍了不少干粮,本没有什么。
没曾想这也是个没脸皮的,吃完了饼,一问要过着章魁山,便嚷嚷着顺路,竟也赖了上来。
镖师、护院搜了身,只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剑,试探一番,这人却是拔剑也不敢。
法轿上的真人从来不管这些小事,没出言阻止,便代表沾不上脏东西。
这怪人无一技之长傍身,做活也磨磨蹭蹭,按理来说,谁家也不乐意平白多出来一张吃饭的嘴。
偏偏他这一张嘴,能说会道,大多数时候疯疯癫癫,但时不时也能聊蹦出些什么江湖逸事、志异鬼怪来,说得天花乱坠。
张管事想来,多半是他编的,但能编出这么些来,也算有些经历。
既然夫人点了头,便允了他跟上去,一路上蹭一些食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了,你二人莫要再做怪了。”
张管事稍微一琢磨,便示意了一番。
旁边的家丁见了,乖乖地取了铜钱和肉干来,只是将将要递到那怪人手上时,有些不忿的看了他一眼。
那怪人乐呵呵的,也似浑不在意,对张管事行了一礼,将赵六的铜钱一把抛了回去。
他抢也似的将那巴掌大的肉干夺了过来,就往怀里揣。
却将那铜钱推开。
“拿走,拿走。”
他一边推,嘴里还念叨着,露出些嫌恶的表情。
“用不上,用不上!”
那家丁倒不奇怪他奇怪的作为,只转头去看张管事,见张管事已转身,便也跟了上去。
众人行道多日,虽此刻称不上多累,但身上都沾了些风霜气。身体上的疲倦且不说,精神更因时刻紧绷显得萎靡。
人一多,便一边用着餐食,一边便谈天说地起来。
“李护院,你说这群压镖的咋想的?”
“放着山下好好的大道不走,跑上这劳什子章什么山走这山道,别说人了,给咱家马儿都折腾的不行!”
那赵六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嘟囔着向一旁人高马大的壮年汉子问道。
那汉子瞥了赵六一眼,打趣道:“可以啊,赵六,还挺好学,这么好些,咋不见你考个举人,到那时,说不得还得咱家叫你个老爷。”
“哎哟,李爷,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就好奇,再说了,这年头考举人,那是考吗,那是买,那是荫罢!”
“再说了,这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考举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投了军去,说不得便能杀出个爵位来哩!”
那李护院揶揄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道。
“看来你也知道,天下要乱了,这不,那张天王不是已经要打下来了?听说那打先头‘小霸王’童顺已潜了好些支骑卒南下,正是来探路的!”
“走官道,走官道,那官道怕是要成了死道!”
这话一出,骇得赵六一惊,直开始念叨:“这....走山道,就该走山道!莫走那官道,莫走那官道。”
李护院见了赵六的模样,只促狭的笑着摇了摇头。
摸着身上的皮甲,他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些担忧。
“连我等大户的护院、武师,走镖的镖师都能着上甲了,这天下,怕是真要乱了。”
这赵六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便见身旁探出一个脑袋。
定睛一看,正是那怪人。
“官道乱了,不走官道,便要来走着山道。”
“走山道,走山道,这章魁山的山道,怕是也不好走呢。”
那怪人摇着头,兀自说道。
“你个遭瘟的,神神叨叨的咧咧什么呢,把话说清楚。”
那赵六嘴上骂着,却习惯了这怪人的奇异秉性,一时之间,心里的好奇也被吊了起来。
“你可知...章魁山为什么叫章魁山。”
“为什么?”
“因为山中有瘴,瘴中有魁。”
“往来多少行人,进了这山,入了这瘴,都没能走出去。”
“因为这瘴魁开了窍,成了怪,立了志,要做那妖王,自封为山神。”
“人道吃了成了妖、成了精的兽可健体,好些妖精们便信吃了人能开智。”
“这老魁还没成怪,不知吃了多少人,成怪以后,据了群妖,极喜宴会。”
“你猜,被他请上宴会的人,最后都去哪了呢?”
那赵六听得愈发心惊,只觉手脚都冰凉起来。
却突闻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转头望去,只见草木翕动,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