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急报的内容基本相同。
都是“李善道部贼兵入境,掠乡间,耀武城下,扬言攻城”,向郡府紧急地请求援兵。
不用再疑惑了,那些出去催募粮秣,尚未归清河县城的郡吏,必然是要么陷入了贼中,被贼所害、所劫,要么是贼情太过弥漫,他们没法行路,不知被困在了何处。
现在重要的已不是这些还没回城的郡吏了,而是各县的求援急报。
杨得道、杨善会等再次聚议。
郡丞忧心忡忡,说道:“明府,李贼没来攻我城,反纵兵四入各县。各县求援,如似披火求水,只宗城、经城二县暂尚无求援急报,其余诸县,求援悉至!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杨得道没在主位上坐着,搓着手,在堂中踱步,亦是惊忧之状。
两个吏卒搬来了一个斜向后的竖架,放在堂侧,一张本郡的地图,铺展其上。
这是奉的杨得道的命令。
杨得道等地图展好,到地图前,胡乱看了几眼,——根本就不用看,他此前做通守时,在郡中各县多都有与张金称、王安等群盗作战,这张本郡的地图,他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早是烂熟於心,这几眼不过是他慌乱之下的下意识举动,很快收回了视线,转看向了杨善会。
“通守,出乎你我的意料了啊!李贼他没有大举来攻我城,却入掠诸县,扬言要攻诸县。而下诸县求援!现今我等宜以何策应付?……对诸县的求援,你我是救,还是不救?”
本郡地图,杨善会也是熟得很,甚至对本郡地形、山川河流、道路的了解,他所知道的,比这张地图上绘制出来的还要丰富、清楚。他连瞧也没瞧之地图一眼,稳稳地坐着,抚摸着三缕长须,清朗地说道:“明府,郡共辖县十三,宗城、经城、漳南、清河四县不计,今求援急报到者,九县之多。李贼其部,即便势大,他又有多少贼众,可以同时进攻九县?”
“……,通守此话何意?”
杨善会笃定地说道:“仆料‘纵贼众入掠诸县,迫诸县求援告急’,此必李贼之计也。”
“何计?”
杨善会说道:“不外乎所图者三。以此调我守卒出城,分援各县,他就可分别击破,此其一也;纵贼众入进各县,断绝各县与我城的道路,从而我城孤立郡中,此其二也;并及,企图以此震慑我城中的士民、吏卒,打击我城中士民、吏卒守城的士气,此其三也。”
“通守所言,是有道理。这么看来,纵贼兵分入诸县,迫使诸县求援,竟是李贼‘一箭三雕’的奸计了。可是通守,就算这是他的奸计,对诸县之求援,你我难道……?”
已从杨善会的话中,杨得道听出了他的对“各县求援”此事的态度,分明是不打算救援。
追问杨善会是不是这样打算的话,杨得道说到一半,停将下来。
他重新把视线放回到地图上,看一看清河县城的位置,又看一看南边的临清、清泉等县,又看一看东边的清阳、清平、博平、高唐、荏平,又看一看东北边的武城、历亭,末了落目在了最北边的漳南县,——那里,就是李善道主力当下盘踞之所在。
“不行!”再次来看地图的时间不长,可就在这不长的时间内,杨得道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做出了决定,视线离开地图,再一次地去看杨善会,说道,“通守,诸县求援,俺是郡守,公是通守,守土保境,你我之责!你我若却坐视不救,日后何以向朝中交代?”
郡丞应声说道:“府君所言极是!九县求援,我等蒙圣上天恩,忝为本郡长吏,而却若视若未睹,竟不遣援,日后朝中追究下来,至尊英察之主,你我三人,恕仆直言,三颗人头落地!”
杨善会神色不变,说道:“明府、丞公,已知此系李贼之奸计,如公二人所言,我辈既为本郡长吏,身担守土保境之重责,则又怎能还要竟弃一郡安危不顾,而自入李贼之彀中呢?”
“……通守何意?”
杨善会说道:“明府,我郡能不能得安,不在诸县,系在郡府!只要我城,我等齐心协力,能够把之守住,郡中余县,纵便一时告急,终也能转危为安。可如果因为自入李贼彀中,我等竟分兵往援诸县,从而使我城的守卒不复够用,我城失陷,郡府不存,仆敢请问明府、丞公,则至其时,我郡还能得以保全么?此乃是诸县亦失、郡府亦覆,全郡沦为贼域矣!”
郡丞皱着眉头,说道:“所以杨公的意思,是诸县求援,决不可救?”
“蝮蛇咬住了手腕,壮士将手腕砍掉,是壮士不在乎自己的手腕么?非也,是为全局着想故也。当下形势,可类比於此。非是仆不愿救诸县,而是为全郡着想,诸县现不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