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太是你吗?”乔利利小心翼翼地问,她有些胆小,与其说是怕认错人,不认说这个手术的效果让她害怕。
“没错,怎么样,是不是差点没认出来。”许太太得意地说,那副神气活灵活现,跟上周在派对上一模一样。
“真是惊人,惊人的漂亮。”乔利利结结巴巴地说,眼前这个女人的确光鲜亮丽,而且还认识她,克隆体很成功,记忆移植也很成功,一切都天衣无缝。
“你是除了医生外第一个发现秘密的人,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给我丈夫和女儿一个惊喜,我敢打赌,走出医院也没有几个人认出我,二十年了,我做过太多维持美貌的手术,别人早就忘了我当年长什么样。”
“是苏林礼医生给你做的手术吗?”
“没错,是那个年轻人。”
“其实你现在也不错,看上去不像四十七岁,像三十多岁。”乔利利不无遗憾地说,“我是说你上周的样子。”
“我丈夫最喜欢二十七岁的我。”许太太说,她拎起一个小包,离开洗手间,还回头对镜子绽出一个媚笑。
乔利利呆立在原地,原来人是真的可以只保留记忆抛弃身体的。她现在倒好,只有身体,没有记忆。
乔利利回到刚才的医务室,苏林礼已经不在里面。她的大脑成像数据还在那个屏幕上展示着。她走出房间正好看见苏菲经过。
“你看到苏林礼医生了吗?”乔利利上前问。
“他刚才好像有急事,去十七号病房了。”苏菲说完推着推车就走了,好像她跟其他刚苏醒的病人没什么区别。
乔利利听到一声尖叫,那声音又不像穆勒太太发生的。看了下身后的房间号,推测十七号病房就在穆勒太太病房的旁边。
出于好奇心,乔利利还是找到了十七号病房,走到门口时发现房门没有锁好,里面似乎有说话声。她隔着门缝往里看,苏林礼果然在里面,他看上去很慌乱,一直在弯腰找什么东西,从他闪过的身影后面,乔利利看到了一张床,床上的人让乔利利吓得魂不守舍,那就是四十七岁的许太太,她还活着,嘴里被塞进了一团白布,摇着头只能发出呜呜声,手脚被橡皮胶捆绑着,身体刚刚滚到床边,又被苏林礼推到靠墙的一侧。
这算什么,手术不是成功了吗,那个二十七岁的许太太的确拥有四十七岁的记忆,上周在派对上的心愿已经实现,许太太的丈夫和女儿一定惊喜万分。那个许太太会比上周的许太太更受欢迎,她的确是许太太本人。那么这个许太太是什么?她为什么还活着。
记忆移植是成功了,原先被抛弃的衰老身体里依然保留着许太太的记忆,这个许太太才是上周出现在泳池派对上的许太太,那个年轻的许太太不过是个复制品,复制了这个许太太年轻时的身体和年老后的记忆。
乔利利理解的记忆移植不是这样,她以为是一个人的意识不留痕迹挪进一具空壳。
苏林礼显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找到一个类似注射器的东西,整个人气定神闲,用注射器的针头插进许太太的脑子,不是注射东西,而且抽取东西。乔利利看到许太太涨红了脸,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她看见了门口偷窥的眼睛,她在求救,乔利利却慌忙转身,原路躲进洗手间。
乔利利因为害怕哭得涕泪横流,她后悔自己的好奇,后悔自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不仅成了她日后的噩梦,还让她置于见死不救的道德困境,冷静下来,扪心自问,如果重新选择,她还是会果断逃走,等苏林礼发现门口有人,她恐怕会落到跟许太太一样的下场,如果把事情捅出来,她会得罪一群人,无论如何,她都不得好死,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知道这个秘密。
洗手间外的走廊麦克风在呼叫乔利利的名字,她知道她要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面对苏林礼,她再也不能让这个人对她的脑子做任何事情。
乔利利照常敲了门进去。“不好意思,去的有点久。”
“没关系,你先坐吧。”苏林礼说,他还是那么气定神闲,那双手看上去纤尘不染,好像刚才拿注射器插进许太太脑子里的是另一个人。
“怎么样,出结果了吗?我是不是有什么病?不过不管是什么病,只要不影响日常生活,我可是不打算做手术哦。”乔利利轻松俏皮地说,这语气让她和苏林礼都惊讶。
“你不需要做手术,没有你以前丢失的记忆,就没法移植到你脑子里。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你接受过记忆上传手术。”苏林礼说,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好像这个秘密是她隐瞒了他。
乔利利一时无法消化这个秘密,连刚才惊悚的一幕都不算吓人了。“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她的手抖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的记忆都是假的了?”
“不能这么说,记忆没有真假,除了知识学习得来的常识,一切个人记忆都是真的,只是不一定发生在你身上。”苏林礼说。
乔利利再次想起年轻版的许太太,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复制品,她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这么做。不,她只是没有这个记忆,她也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乔利利想问关于克隆人记忆的问题,话刚到嘴边就停止了。
“谢谢你。我想我该离开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乔利利说。
苏林礼点点头表示理解,乔利利立马起身,离开医务室,从走廊开始跑,一路跑到卧室,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又爬起来,去主控机操作室找康旋。
“你能看到卡特在医院里的监控吧?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乔利利问。
康旋只是愣了一下,笑了。“可以啊,你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按我说的做,你先处理完,我再告诉你。”
半个小时后,她们在桌子底下抱在一起。
回到农场后,乔利利若无其事地干活,从杰克那里得知,许先生和他女儿非常满意许太太的手术,准备再举办一个派对庆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想去了,酒量不好,喝一点就想吐。”乔利利说。
“太可惜了,人生失去了很多乐趣。”
“没兴趣!”乔利利吼道。
杰克吹着口哨离开了,潘晓辉和康旋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人真是不得了,那个总裁就是维克苏利文,以前拥有过好几家药物公司,研究过病毒学。他这是谈恋爱都谈对口了。”康旋说。
“我上次在派对上看见他了。”潘晓辉说。
乔利利拉下脸,用陌生的眼神逼视潘晓辉。“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关于你的记忆移植方案,复制一个人的记忆,再移植到另一个克隆体的脑子里,你有没有想过原来的身体怎么办,是否包含了原来的记忆,等于凭空复制了两份。”
潘晓辉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没有想的这么复杂,这个方案一开始应用于穆勒太太,当时原本的穆勒太太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记忆存储,只需要把记忆存储上传到新生的身体里就可以了。至于许太太,她也可以选择先上传,再告别原来的身体,醒来后她就拥有新身体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做的,明天我去问问。”此刻他心里想着的已经是和瓦列里亚的约会,他们即将做完本该继续做的事。
乔利利看他还是一脸无辜,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没什么,只是好奇。那个手术太成功了,让人不敢信。”她打个哈哈说。
康旋看出了乔利利的隐忧,用怀疑的眼神揣摩潘晓辉,内心大声呐喊,即使你一无所知,即使你天真无邪,在这样复杂黑暗的世界里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