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傲晴朝着白骨掩埋的方向跪了下来，少年的拳头才似乎慢了下来。

陆傲晴看着不远处森然散落的白骨和眼前这个从此无依无靠无比孤独的少年，嘴里始终不停地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陆正乾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表情很是漠然，任凭对方再怎么地痛殴陆傲晴，却都没有上前制止。

很快，陆傲晴就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止不住地从鼻孔中流出来，哪怕这样，在此时的陆正乾看来，都还是远远不够的，在成为强者的道路上，他要挨得拳头比这还要更加地多更加地重。

陆正乾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反而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感。

正当他准备放肆地大笑一番时，陆傲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边，小手拉扯着陆正乾的长袖，嘴里一个劲地叫喊着：“大爷爷，大爷爷，你来了呀！”

陆正乾看着已经醒过来的陆傲雪，原本挂在脸上的严肃神情一瞬间都迅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如同孩童般治愈的微笑，如同一个老小孩般温柔地说：“哦，小雪儿睡醒了，可把爷爷给吓坏了。”

说着便顺手将陆傲雪托举起来，夹在了腰间，轻轻地捏了捏陆傲雪的耳朵说：“以后，可千万不敢这样了哦，你要是出啥事，爷爷也没心情活了，下次出去玩之前记得一定要告诉爷爷，爷爷陪你去好不啦！”

“不会啦，大爷爷，有哥哥在身边，雪儿不会有事的。”陆傲雪说着便用手指了指此时仍然还在不远处挨揍的陆傲晴。

“大爷爷，你快让他停下来吧，再打下去，哥哥就要被打死了。”老者听得陆傲雪这么一说，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来是为了哥哥啊，好好好，爷爷这就过去救他。”说完一个瞬步就来到了已经渐渐疯狂的少年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

果然陆正乾一出手，任凭这少年再怎么努力挣扎，却都无法将自己的手从陆正乾的手中抽离出来。

他无比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仇恨和愤怒染红双眼的可怜少年，显出了一丝冷漠的悲悯，低沉着声音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只是太容易冲动，也太容易被这所谓的仇恨蒙蔽自己的双眼了，忠孝仁义，恩怨情仇，真是十分美好快意的理想啊，哈哈哈，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太过于天真了啊，当灾厄降临的那一刻，一个弱小到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人，又凭什么言之凿凿地去拯救别人哪？一张嘴?还是一颗心？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弱小并不是宣泄愤怒的借口，在远比你们还要强大的力量面前，你所有的愤怒，悲伤，痛苦，难过，全都是狗屁而已吗，不值一提。你唯一要真正明白的是，支撑你们还能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绝不是你所谓的救人一命的仁慈，也不是事后悔恨的愤怒，更不是已经死在你们面前的那一堆森森白骨喂饱了猎食者的肚子，让他停止了杀戮，而是我出现在了这里，因为我比它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弹指之间，便可使其灰飞烟灭。少年人啊，这个世界，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美好的，只有在认清现实的真相之后仍然有勇气活下去的人才能被拯救，所以，你们之间本没有什么，你的爷爷救了他，而我又救了你，重要的是，你们都活了下来，不是吗？代价总要有的，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万全之法，千万不要让这虚无的仇恨横亘在心里，愤怒之所以蒙蔽双眼，不就是因为你们还活着吗？既然还活着，心中不妨多一点感激吧，少年，感激我这个愿意来救你的人，也感激那个愿意为你而死去的人。劫后余生，这也便是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了。”

老者说完，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少年的印堂穴，这个已经暴怒到歇斯底里的少年才终于安静了下来，重新睡了过去。

等他彻底睡过去之后，老者一把将其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拉着陆傲雪，转过头斜睨着眼睛对此时爬在自己身后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的陆傲晴说：“起来跟着走吧，小鬼，如此弱小的你啊，不如就这样卑微而低贱地苟活在老夫的身后吧！放心，只要老夫还活在这个世上，你，就不会死！”

“啊是是是，大爷爷，不过我可绝不会一直躲在你身后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独挡一面的存在。超越你，超越你们所有人，看着吧，总有一天，你就尽可能的活吧，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陆傲晴缓缓地从沙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和沙土，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一根又枯又弯的红柳条，当做拐杖拄在了手中。

陆正乾斜着眼看了看这个在灼热阳光烘烤下依然坚毅倔强的少年，丝毫没有显露出遭受挫败之后的颓丧之气，心里倒是生出了些许欣慰，便就转身启程回营寨去了。

就这样，一个老人，三个少年，在茫茫无际的大漠中再一次踏上了一条寻找归程的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