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他以为自己彻底失去了她。“我失去了她”充斥着他的每个白天黑夜时时刻刻。
显然,“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对于两人的意义不同。
沈珠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希望这是一场梦。
梦醒,她还是米兰城拿破仑蒙堤大道温州街夜幕下抽着薄荷烟、随心所欲不会被情感问题困扰、有着很酷名字叫玛格丽特的女人。
而他,是害怕沈珠圆住进羽淮安家里是一个彩色泡沫,手轻轻一撮,就没有了。
所以他每天都会打开那个房间,确认沈珠圆在不在。
即使她在他眼前,还是会怀疑,一次次去轻触她的脸她的发。
嗯,是沈珠圆来着。
瞅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再一次,抑制不住想去触摸,只需要确认她的存在即可,他保证不会吻她,他会努力去克制对她柔软双唇的渴望。
手在即将触及她时——
冷不防的。
她开了口,她问他后来呢?
“我打开窗户让你进来,然后呢?”那语气就像是好奇心十足的孩童。
后来……
傻妞,后来就是儿童不宜了。
在她的木屋里,上秒还咯咯笑个不停的女人下一秒就红了眼眶。
丛林中的蚊虫是出了名的毒辣,也就那会儿时间,他那些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大大小小十几个包,最大那个有硬币大小。
红着眼眶,她把他拉进浴室里,急急找来消毒水清凉油,给他冲洗抹药,嘴里怪责他傻。
“羽淮安,真正傻到无可药救的人其实是你吧,你可以回你房间去啊,干嘛干呆在那喂蚊子。”她数落着他。
是啊,干嘛干呆在那喂蚊子,视线落在她说个不停粉粉的唇瓣上。
中午,他借着晾晒场白被单的遮挡品尝了它,把它含在嘴里,她的身体软软倚在他怀里,被单的另外一头,几名志愿者在晾晒衣物,那几位压根不知道圆圆没在晾晒被单,不知道有人偷偷钻进了圆圆的那块区域,更不知道圆圆正在拼命对某人投怀送抱。
好吧。
是被动投怀送抱。
因为他威胁她了,威胁她要是不干点什么他就会弄出点动静来。
平日里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圆圆其实在某些方面害羞得像个孩子。
害羞又纯真。
总把“我妈妈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会饶不了我”挂在嘴边。
白色的被单成了天然的屏障。
她红着脸,气鼓鼓的,又是顿脚又是瞪眼上演了投怀送抱。
圈上他颈部的手还拿着塑料盆。
当塑料盆掉落在地上时,那边传来“圆圆,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会儿,她吓得花容失色,彷徨无措的模样让他一整个下午都在肖想着她,想着她昨晚挂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想着中午在晾晒场时那被纳入口中的柔软触感,等在她窗外时更是恨不得……所以,被蚊子盯了几十个包一点也不奇怪。
在窄小的浴室里,很快她就在他诱导下,红着脸说了一些话。
至今羽淮安还记得她那时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又不是我咬的你,是蚊子咬的你。”“哪有这样的道理,是蚊子咬的你,为什么要……要我喂……喂饱你。”那副模样说着那样话语的她让他如何不心动,如何不发狂,水不停从坏掉的莲蓬滴落和着他状若从灵魂发出的“圆圆”,窗外树叶绿得和不停在他面前晃动的柔软一样扎眼。
情到深处——
要山盟海誓吗?
要得,沈珠圆就是山盟海誓。
要海枯石烂吗?
要得,沈珠圆就是海枯石烂。
沈珠圆是羽淮安的一切一切。
情到深处。
“淮安。”她泪汪汪唤他名。
“在,我在这。”
“我可以为这个名字去死,你呢?”
“是的,是的。”
“看我,看看我。”
“是的,是的。”
“是我吗?你看到的是我吗?”
“是的,是的,是你。”
“你看到的我又是谁?”
“你还会是谁,你也不可能是谁。”
“我要你叫我的名字。”
“沈珠圆你还真是傻妞。”
那晚,她是伤心的,因为他没有说出“羽淮安也可以为沈珠圆去死。”彼时他晓得她是想听的,可就是说不出口,即使他在心里已经说上很多遍“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去死。”
可,就是没法让它变成口头上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心想着来日方长,心想着下次,下次说与她听。
下次还不行的话,就再等等,等到它变得不再那么地难以启齿,总有一天会说出口的,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去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没关系。
只可惜,那个空间的沈珠圆没能听到这句话。
如果当时,他和她说出这句话那该多好。
指尖轻轻触上那张容颜,脸缓缓贴上她的肩窝,闭上眼睛,和彼时一样唤她“圆圆。”
圆圆是专属于夜晚的。
白天是沈珠圆。
为此,她没少给他脸色看,沈珠圆一生气脸就气鼓鼓的就像一只青蛙。
所以听到姚子健管她叫“青蛙小姐”他嫉妒得发狂。
原本,这应该是属于他要给沈珠圆的外号。
更早之前,他就打从心里认定沈珠圆身上的青蛙属性。
叫着沈珠圆“青蛙小姐”,让沈珠圆听了气呼呼的人应该是他,怎么就让那晦气的家伙抢先了。
“沈珠圆,只有羽淮安叫出的‘青蛙小姐’才算,别人叫的青蛙小姐都不算,听到了吗?”低声说着。
还有——
沈珠圆。
唇轻轻贴上了她耳廓。
“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死去。”
沈珠圆,你听到了吗?
沈珠圆,你又知道了吗?
恍恍惚惚间,有人在沈珠圆耳畔喃喃自语着,那些喃喃自语声组成了一张网,那张网绵密柔软,托着她去往有蓝天有白云有爸爸妈妈的世界。
脚步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那石板路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好走稳,她来到那扇门前,稍作停顿后——
推开。
爸爸妈妈在呢。
眉开眼笑。
眉开眼笑睁开眼睛。
但是呢。
爸爸妈妈消失不见,只有坐在她床前的那抹人影。
她刚刚这是做了梦吗?
呆呆看着眼前人影。
虽然克莱尔医生也没法认定手术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梦是否应该归结为病症所致,有些情感认知障碍患者偶尔是会做梦的。
但沈珠圆已经打从心里接受她不再做梦是因部分脑部组织被去除有关。
怎么,她又做起梦来了。
不过能在梦里看到爸爸妈妈是好的。
眼睛瞅着那抹身影。
“羽淮安,你怎么还在这?”
然而。
“圆圆,是我。”那抹人影发出了声音。
是涟漪,不是羽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