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心平守城起,她不过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女子,而现在,她已是倾国之资,可谓睥睨天下,指点江山。
哪怕是全青复这般君主,都对此深深震惊。
而最终,裴心平在全青复的跪请下,前往神骁,作为当时神骁国的中枢出谋划策。
而传闻时至今日,这位仍旧潜于幕后,在李世卿李布施的双李时代就曾出面过一次,而在上御暴政崩毙之后,随着李世卿的死,再次杳无音信。
大概除非国崩之际,否则不问天下。
“世人只知道裴心平二八之年以抗神策,殊不知在这之前的江盛,布局天罡川三十余年,各地关隘,山川走势,尽在眼中。”
“他长远目光集中的不仅仅是裴心平天赋异禀这一点上,更多的,是对于天罡川的布置,不然也不会有裴心平之后的凿山开道,以做田耕,遂才有了源源不断的军资储备。”
“即便是骐求玉排兵布阵,也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每迈出一步,这其中都有不知多少人的权衡利弊,一场恶战,没有规划就等于白白牺牲兵士的性命。”
“李老哥所言,是当下迫在眉睫的无奈之举,老弟以为,妥,但是,太损,我死无所谓,李老哥搭进去骁卫如断一臂。”
嗒————
神白须这最后一句生死无畏的说法,先是李太行眉头一沉转头瞪了一眼,后是张策言背对着伸手指了指他,再是李镇岳呸了一声。
而他身后的周登楼,更是直接一脚踹在他腰上,若不是李镇岳伸手扶住,这人指不定就得摔个狗啃屎。
“你小子还是不肯信我们这几个老哥们,还说着那些逞英雄装腔作势的狗屁话,我不喜欢听。”
“但我知道你小子是个忠义人,且不论你西方的狗屁名声,就在当下,我们哥几个以兄弟相待,一起来的就一起出去。”
“你小子脑子转得快,想个好的法子,哥几个在这憋着快闷死了,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施展,大事面前做决断憋闷屁不算大老爷们。”
“也别管她音绕梁点朱砂哪个明智,就在当下,出个主意。”
还是老大哥靠谱,在此刻李太行站了起来,一番话众人皆是频频点头。
确实,神白须之所以这一路来默默无闻,就是应了之前上御执的安排,既然身为棋子左右不由自己做主,那就随大势在眼下该出力出力,该卖命卖命。
可地煞四人沆瀣一气可谓其利断金,压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掉队,神骁人本就不排外,就是他在外名声再臭,上了战场就是兄弟,摔下了马就坐兄弟的。
眼下形势尴尬,即便削山人多势众,可也一定有破局之策,而众人也一致肯定,神白须,比起点朱砂音绕梁,差不到哪去。
神白须拍了拍腰上的鞋印子,向李镇岳拱手抱拳道谢,后者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登楼也从门内走了出来。
五人齐聚院内。
“既然哥几个信我,那我也就不斗喽那些狗屁规矩,咱们怎么痛快怎么来。”
李太行闻言一笑,双手抱胸,张策言点了点头,站在神白须右侧,李镇岳一拍手,指了指神白须同样点点头,站在他左侧,周登楼站在李太行旁边,拭目以待。
只见神白须手摸向后发,抽出那根玉簪,神念一动,玉剑忽显,他转身走向一处废弃房屋,拎出来一根粗壮梁柱木头。
铿————
众人面色一黑,饶是李太行都眉头一挑,青萍天下女子剑仙梁且知的玉剑让这小子用来劈柴火,委实是暴殄天物。
神白须手中拿着稍微细长些的木棍,一手放回玉剑,一手燃起黑炎,用烧糊的棍头在石板地上勾画整个南地望苍川,以及其边缘地带的其他川地的大致山川地势。
“老祖宗全青复之所以能够在短短数年内横推八川,凭的就是手上那张长有余丈的山河堪舆地图。”
“但咱们这些个骁卫,上天入地,千年前那些只能依山傍水的军队比不得咱们。”
“削山虽说是人多势众,可非众而不能进,他们来回迂回,凭的就是咱们这些外地人门外汉不懂堪舆之术,但我要说的是,破局。”
神白须分别用木棍指了指望苍川左右两川。
“炎帝城,黄帝城,这两座形同饕餮穷奇的卧山城区是南地半川的前门,南地拒龙墙是以六座城区为构建的护国大阵,比不得咱们九龙撑起的戌毋。”
“其一,我以为,兵分两势,砸了这两地的城关,即便不能改变骁卫同削山两势眼下纠缠不断的势态,却也能让这群人头疼。”
“借用李大将军的话,南地千足之虫死而不僵,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怎么拼力杀一个突围,而是让他们的状态日渐低落,势微。”
“其二,就是走蚣那群本地人仗着堪舆之术,偷日换月,调灵走韵,想要团团围抱耗死我们,那我们就学神策将军的凿山焚地,破了每一川的山水灵,让他们无势可依。”
“哥几个不是有力气没地方使吗?眼下情况就形同我神白须在西方的境况,人皆可敌,既然要诱敌深入,就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哥几个不妨手里的东西都抖搂出来。”
神白须抬头看向众人,笑了笑,而其余人深以为然。
“其三,东南两地历来形势焦灼,归根结底,在于神骁所拥太大,近十亿人的命运将我们捆绑的必须步步为营,这份掣肘,便会让我们在当下的形势捉襟见肘。”
“可我们为将者,在跌入绝境之时必须要做的就是奋战杀敌,突围,其他一概不计,就算赢不了,也要他们死的人比我们多。”
“再者,南地千年,归根结底,制度并不像神骁那样由外向内,各地辖地散做一盘,这也就为我们提供了机会。”
神白须将木棍指向相隔望苍川两座山脉之外的刑天城,它距离宝川最近,是削山军统的根据地。
“早在之前宝川战役中,前削山之乱编队军统的三千器灵师已经被李二哥杀的只剩下两千多,干脆一并拔了,新仇旧账一起算。”
此刻,蹲在地上的神白须看向一旁的李镇岳,后者则看向李太行。
“行啊你小子,还帮我哥俩记着旧仇,够兄弟。”
李太行气笑道,指了指神白须,非常之欣慰。
“破坏山水灵的问题可以交给我,在言律司那边,斩龙人曾宣开有关布置山水灵的堪舆术,我前几次去那里取材,耳濡目染学了点偷鸡摸狗的。”
“可以更毒一点,往望苍川周边几个山脉投毒,祸了它一方地脉,不让它死也得让它病。”
张策言弯腰指了指在望苍川北部的其他两个川地。
“真毒。”
神白须抬头望了一眼张策言,李镇岳蹲在一旁挠了挠头也望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么平山凿地的活可以交给我,你看,刑天城周边几个地区都布置了哨台,这是削山南地前线的中区分布,坏了他们的联络,从中抽势。”
“哥们比不了懂堪舆术的张老弟,但是要论起这开城拔寨,地煞破阵之名稳稳戴着。”
周登楼先是指了指刑天城周边,又指了指自己头顶,神白须点点头在刑天城地区画圈。
“既然凿山的事有人领了,咱们也各司其职,我跟老二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身横劲练的到家,你看炎帝城西部这片区域。”
李太行弯腰指了指位于炎帝城西部连接的是国际海域的分流,这是作为四大国度中心海域的分支。
它途径南地各川,算是主要源流之一,途径小半个南地西南部。
“炎帝城地质低洼,前凸后凹,山连着山,看似沆瀣一气,实则八面漏风,到时候我会打通两座山脉,拔了这片本就熙攘的山地,水淹炎帝城。”
说到这里,神白须也是点点头,将位于炎帝城区的一片圈给李太行。
随后,李太行看向李镇岳,后者早有准备,嘴一咧伸手指了指在炎帝城区东部靠向旱魃城的箭山。
这片地区之所以在版图上被称作箭山,就是因为它是连携突起的一座山脉,它的存在隔绝了北地凛冬袭来的寒暴与冷空气,是南地最高的山脉地区。
同时位列世界第五高峰,名为“明珠悬月”,传闻站在这座高峰的最高处,月亮与星辰触手可及。
“南地春江水暖,历来都是风土人情的暖色区,哪里体验过凛冬寒暴裹挟的天寒地冻。”
“既然要做大事,也就得做绝,点朱砂在这方面上得天独厚,咱哥几个同样也耳濡目染。”
众人对此皆是一笑,点了点头。
而眼下还剩下一个问题,要破坏这些地区固然容易,毕竟维序级别强者被誉为天灾的凭证就在这里,动辄天塌地陷。
可,要怎么过去呢?
到了这会,众人目光一致看向神白须。
如果说,一个指挥官要在当前不利于我方战局的情况下,逆转大局,那么所需要具备的条件有三个。
一,凭借所在地质的优势,使用游击,穿插,利用地质的高低差和崎岖来拉扯。
二,以计谋牵扯第三方被迫入局,加大战局的全面性,而这,也需要更多的精力布置,属于群雄逐鹿,各显神通。
三,兵行诡谲,以或阴险,或狠毒且不计后果的手段来最大限度的遏制对方的资源来源,釜底抽薪。
眼下,这三种,神白须的团队都不具备,那么还有剩余的最后一条。
求援。
可这一条,仍旧没有,而这就代表着前三条的计划也缺少实施条件。
而神白须给出的答案是……
只见他将手中的木棍扔在地图上,这根棍子横竖刚好横跨整个南地,六川十八洲。
“先前,在天都府议政大厅内,点朱砂问我,能不能真的在四位地煞三位天罡众目睽睽下杀了上御执,我的回答是,我有那个决心,可的确做不到。”
“而现在的局势,亦如在天都府的那一幕。”
“裴心平一人独守天罡川十三年,以地质迂回神策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大限度的使用了天罡川的地利之势,这便是以衰败之,可以助威。”
“尽管骐求玉以凿山焚林之法,在最大限度上的遏制了天罡川的资源来源,裴心平仍旧是以自毁城池一计迫使骐求玉不得不重整军备。”
“以损退之,可以震慑,纵使是战无不胜的神策军,在这之后也心有余悸裴心平的决断。”
“而眼下,敌我情况悬殊,这里的差距,并非是在资源与人力,而是在数量与距离。”
“南地削山耕耘这片天地的根本,来自于对神骁的仇视,此乃无名之师,我以为,他们必败无疑。”
神白须起身,扫视众人。
“明日诸位只管按班就部,倘若信得过我神白须,此一战,定叫削山大败而归。”
此刻,明月高悬,五位顶天立地者于皓月之下屹立不动,而在他们之下,那片蛰伏之地,被暗沉的阴影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