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从花丛中醒来，又是一番计较，穆蓉睁开眼睛，看到白水那张脸，她难以置信，这是她一直相处以来的上司大人。

白水一张脸熟睡，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穆蓉看向那只手，半梦半醒之间，她回忆起了一件事。

前世在酒楼的时候，秋水喝得酩酊大醉，他也是这样一只手拉住她。

并喃喃梦中言语，道：“慕蓉，我喜欢你。”

那时穆蓉并不明白，只当他酒后话了。可他方才喊的“穆蓉，我喜欢你”那种语气和力度却不一样，叫的应该是“穆蓉”这个名字。语气极其一本正经，不是对那时的小朋友般喊他“秋水大哥”那样。

收拾好一切，穆蓉起来了，转了个身，待要离开。

白水还在熟睡，却不知这一次不再像前世秋水拉着她手，她任他拉住一夜。

轻轻施法松开了他那只手，穆蓉捡起地上的花灯，叹了一口气，收好后，从彼岸花丛中走出来。

那方，她抬头一挥，从光影屏障之中破开一道口子，到了忘川河畔。一旁的女鬼们原本还乐呵着等待看戏，却只见她一人独自走出来，不免觉得奇怪：

“你还是要走？”女鬼问道。

“喂！界主大人！白水大人这个三百年来对待你怎么样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啊！你居然就这么抛下他，还打算一声不吭地走么？”

“界主大人，虽然我们知道您是有夫之妇……可是也没必要这么过分吧！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喂，你这只死鬼说什么呢，前世的事情怎么了！看不起啊！”

“哼，你还是不是鬼了！？”

穆蓉淡然不语。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有夫之妇的“夫”就是白水又会怎么样呢。大祭司啊大祭司，哪一副才是你真正的面具，哪个才是你真的话语，爱恨情仇？穆蓉心中少了疑问，却又多了不必要的疑惑。

穆蓉道：“我会回来的。”

一只女鬼劝道：“怎么可能，等你回来了，这岸边又得多一位界主啦，哪有等到那个时候。”

另一只女鬼也道：“就是啊，如果多一位界主，倒不如不换。反正大家也跟你相处熟络了。”

穆蓉假笑了一下，她还真就不知道怎么就跟她们相处熟络了。她，除了日常工作以外，也就听着他们自个叽里呱啦的说话了。

说实话，她也确实如她们所言：“界主大人太无情了。”

穆蓉却没有妥协，她道：“好了，来生如果相遇，那就再见了。”

很显然，女鬼们也都不听这“来生”的客套词。

穆蓉最后再听他们一句：“如果白水大人喜欢上另外一个人，那你真的就不会有一点不高兴？”

她的情感，从来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深刻。……不高兴，穆蓉废废脑子想了想，笑道：“可能会有一点吧。”

白水用“秋水娶了新的妻子”等话刺激她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那大抵近似说明，他真的会娶新的妻子。

就像没了界主镇守忘川，女鬼们也一致地认为：会来一位新的界主镇守忘川。

“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怎么样，我只爱你一个，听明白了吗！”他方才嘶吼的话确实激动非常，让人觉得那一刻就是真实的，可人生太过漫长，记忆这东西尚且用一碗孟婆水就可以遗忘掉更何况一句话。

不是当时的话不可信，而是未来的事难以保证。白水在忘川感受不到流动的时间，记忆保得住，但她还是决定做人。

到了渡口的地方，船家皱着脸皮盯了她好久，她假笑了一下，那方，她居然忘了界令还在白水身上。没有界令，如何渡川？

船家却看出来了她的尴尬，道：“上来罢。不用路费载你一程了。”

听到“路费”两个字，穆蓉的脑海甜丝丝的震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她也不发呆，就上了船。

那方，船家道：“少女，还记得那盏灯笼吗？”

穆蓉的视线从古渡头中转向一座山上。那座山上的一盏灯笼是熄灭的。

愣了一下，穆蓉的声音半是苍桑道：“我已经不是少女了。”

那船头老人道：“我信仰了那盏灯又三百年了。在这，也不觉得孤独。即使它已经熄灭。”

穆蓉道：“您真的很怀念当初的两界吗？”

那船头老人继续划着桨，天空的极光已化成了月光。月光被云半遮着，岸边也笼罩一层淡淡的薄雾。

“不是怀念的，而是它一直都在。”

这话刺的穆蓉的心脏一紧。

“它一直都在”可穆蓉早已不是界主。她，却与之无关。不过，无关便无关吧，都是个人信仰。

船走了好一会儿，迷雾之中，她看向水面，忽而见水像晕开的浓墨一样黑乎乎的。

“喂，船家，您这是要将船推向哪里呀！”

忽然，那船家将桨子放下，船停了，停在了……湖。

穆蓉抬头，心中道：“唉，为什么鬼话我不听，这船家老人的话却听入了心。”

她实在有些怀疑，她，究竟有什么执念在两界是放不下的。

当他说到那盏灯笼的时候，她的心一紧，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那月光明亮非常，照下来湖上又是一地碎银般，船上老人道：“界主，你知道你历劫的这些天，两界都发生了什么吗？”

这船家老人真是把称呼叫习惯了，时而“少女”时而“界主”的，若是忘川河畔那些女鬼们这么叫她倒觉得还好，可这老人家这般尊敬地称呼她，明显就是把她当成了昔日掌灯祭祀的那位了。

但，她还是接上话，道：“都发生了什么？”

历劫的那些天，难道不就是她决定要摧毁那条蓝色巨龙，摧毁两界吗？

船家却道：“大祭司是维护派！他，为了守护两界，一搅了鬼界，如今这般安定，也全靠他。”

而她和阿汀却是摧毁派，一心想要从忘川出去。所以去巨龙意识体下的人间历劫。不明不白地就历劫失败了，出来的时候，她就在鬼界被祭司大人盯上了，还化名白水。估摸着也就因为历劫的事成了夫妻，不过夫妻归夫妻，那又如何，妨碍她出去了吗？

那船家见她默不作答，继续道：“两界规矩，界主不能和大祭司在一起。”

然后呢，在穆蓉被白水强制相拥而吻时，难怪船家是那副不忍直视的表情了，真是古板得不得了了这个两界。

心中吐槽了一遍。

这时，穆蓉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两界……意识体回来了！？

这个空间之下……她穿越的意识体出来了！

穆蓉有些激动，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就见那船家望着头上的月光，他还在抒情般念道：“他摧毁原来的两界又清了一遍鬼界……”

穆蓉却激动起来，不听他念了，打断了道：“哎！船家，你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是要回人间了吗！？还是哪里去？”

那方船老人一脸奇怪地道：“界主，离开了两界，就要恢复从前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

“你将再也不是两界之人，你将忘记白水……”

“算了吧！我要回人间去啦！那索性就这样了吧！！！”

那船家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来，像个诗人一般，却又道：“他会一直护着这个重新缔造的鬼界的，两界以另一种方式重获新生，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你没有界令，没有任何信物，也再也来不到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