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信丰口中的浅滩离秋心泉基地大致有半个钟头的路程。茶馆老板为我指路时说那地方又叫白奶滩,因为沙质特别,整个戈壁呈现一大片奶白色而得名。寻龙点穴离不开风和水两大关键因素。我登上沙丘,依照经验的要点找地眼的位置,转了几圈总算有了些收获。白奶滩依秋心泉而生,上宽下窄,如一条盘旋待腾的蛟蛇,地下水脉顺蛇头蜿蜒而出,直奔秋心泉中央。两处枯舟活眼构成了独特的腾蛟夺珠格局。大漠中常年风沙不断,丘壑变化万千,如同一条困龙锁蛟的枷锁,在白奶滩与绿洲之间形成了天然的阻碍。埋在这片风水里的人,生前必定杀业极重,戾气缠身,死后依旧一心登高,蛟蛇吞珠是化龙飞升的前奏,可惜困于沙局始终无法坐大。想起白奶滩里埋的是一位龟兹大将军,又有屠龙斩魔的传世功绩,看样子为他选址的人是煞费苦心才找到这么一处风水宝地,既衬了大将军的身份,又可以防止他的后人化龙夺珠,伤害到统治者的地位。有了这些线索,我很快就确定了地宫的位置。天快黑的时候,戴绮思和虞子期带着大量物资也来到了戈壁。
虞子期举着火把、牵着骆驼,欢快地跳上了沙丘:“怎么样,兄弟这事办得利索吧?木材、涂料还有水,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老揣翻下骆驼,激动地对我说:“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你们要挖的可是个大人物。你知道吗?那条龙,那条龙是他杀的,我的亲娘啊!他,他还想造反!”
老揣唾液横飞,进了沙漠之后已经很少见他这么有精神了。戴绮思笑了笑:“不虚此行。怪骨上刻有五段短赋。其中一则明确提到了梓牙古城的存在,当地曾经有过十七座绿洲,水脉充沛,矿石遍地。同时也滋养了大量蛇兽毒虫,其中尤以一种巨型爬行类为百害之首,也就是被米信丰称作海蛇的东西。百姓深受其苦。后来,咱们这位斩龙大将军克驽多在龟兹女王的旨意下率兵讨伐,翻遍绿洲,前后耗费三十余年的时间,才将蛇祸铲平。我们曾经在龟兹古国见到的黑蛇就是这种巨型爬行类的衍生品种。”
虞子期啧啧称奇:“哎哟,这女王可不地道,只需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自个儿养的那些祸害玩意儿怎么就没跟着一块儿断子绝孙?”
“统治者的嘴脸,一般黑。”我卸下物资,看了看天色,“动手吧,入夜之后气温急降,沙子冻住之后咱们开始挖,尽量天亮之前走一个来回。”
“地宫的位置呢?”
“我下了二十二根探铲,大致形状已经圈出来了。最外面绑着红绸子的那五根下面就是主墓室,误差大概在三百米左右,这个范围已经是极限了。”
戴绮思看了一眼地宫的形状,点头说:“那咱们最坏的打算是先进入右耳室,经过一个回廊才能到达主墓室。地面上的误差到了下边会被无限放大,大家小心点。”
老揣帮着我们上漆打桩,在即将下铲子的地方反复灌水。随着月上西梢,戈壁上的温度骤然下降,我们裹着军大衣、戴着大毡帽守在白奶滩旁边,等待湿润的沙子凝固结冰。我冻得鼻涕一个劲儿地流,老揣躲在帐篷里不时地探出头来询问情况。虞子期想生火,又怕暴露行踪,最后咬着牙发誓,挖进去之后要跟那位番邦大将军好好算一笔总账。入夜后,绵软松散的沙土总算被冻了个结实。虞子期吐了两口唾沫。将定位用的探铲全数拔了出来。
戴绮思扭动手表,定了一个闹铃:“现在是凌晨两点,咱们只有三个钟头的时间。太阳出来之后沙土随时会崩塌,到时候不管有没有发现,必须退出来。”
站在旁边的老揣抱着步话机,一边哆嗦一边对我说:“还是让我下去吧,你们为了我出了事不值。”
“站岗放哨做好后勤保障,有情况你就喊。下边的事不用你担心。”我检查了一下通讯器,信号良好,就是不知道下去之后还能不能用。老揣满脸的冰碴子,眼眶通红,捏着通讯器死命地点头。我说:“你可别哭,待会儿冷风一吹,眼皮直接就给冻上了。”他傻呵呵地笑了一嗓子,比哭还难听。
我在洞口搭了一个简易的三脚力架,扣上绳索,率先滑了下去。戴绮思和虞子期紧跟在后。穿过沙层之后,我们顺利着陆。虞子期摸了摸脚下的土,翻出铲头插了进去。
“错不了,五花土,”虞子期指着最接近手柄的部分,“不过新土的颜色有点不对劲啊!怎么掺了白沙?”
我也很奇怪,攥了一把放在手里,颜色果然不对:“这是白奶滩的沙子。”
戴绮思戒备道:“这里离地表起码有二十米,沙层的渗透没那么厉害,肯定是土层翻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人为?”我想起米信丰的描述。秋心泉基地上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研究员了。“难道咱们千里遇同行了?”我很快推翻了这个设想,从我们挖下来的过程和下层土壤的情况来看,四周并没有盗洞的存在,何况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会知道梓牙古城的存在?
“想那么多干吗,都是白搭。”虞子期脱去外衣,“先进地宫再说,我来挖!”
为了确保空气质量,打通地宫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即下去,我点燃了一根碳棒丢进了洞中,白色的烟雾顺着洞口不断地飘上来,看来地下情况良好。我卡好l型手电,将行军包垫在屁股底下,沿着盗洞开始慢慢地深入斩龙大将军克驽多的地下宫殿。
行进的过程中,我反复思考着那一罐黄沙的意义。首先,怎么看也不像灵丹妙药,既不能生吞也没法下油炒其次,沙子应该无法立即生效,要不然揣祖山何必费尽心思带着它出来,当场用了不就结了?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我想破了脑袋,还是无法理解双耳瓶中的黄沙有何寓意。要说沙子,北疆遍地都是。而且每一粒看起来都和剩下的毫无差别,就算放在我面前也无从辨认。
“老同志,你认识沙子吗?”我抬头向戴绮思问话,发现她正在收集土层中的化石碎片。
“沙子?”她拔下手电,冲着我的眼睛晃了两圈,“你傻了?要什么沙子。”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几种不同种类的沙子摆在你面前,你能不能一眼区分出来,然后从中找出需要的那种。”
戴绮思将手电卡回衣兜,继续往下攀爬:“如果有比对样本和实验器材,没什么困难的。”
“那从理论上来说,即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搬山道人,在没有相关器械的协助下也没辙?”
她犹豫了一下:“我不敢肯定,搬山秘术中有许多失传已久的卷章,即使有这样的异法也不奇怪。但徒手肉眼总归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