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虞子期,我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鲜活的生命从我面前消失,带来了一股别样的惆怅。虞子期捡起防风打火机,放在小马冰冷的手中:“姑娘,咱们认识一场也算有缘,这个你带着,路上有个亮,别害怕,哥儿几个现在就去收拾那老畜生。”
小马提及,通往正殿的路与暗渠有关。我分析墓室中轴线应该正压在穴眼上,在风水交汇的十字中央。虞子期听糊涂了,他脱下鞋,赤脚走在长满了苔藓的鹅卵石上,左右环视,问我到底该往哪儿走。
“顺着风向走。出去之后就能看见正殿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捡起背包,收拾出一些能用的物资,“现在分秒必争,到嘴的鸭子他们肯定不会往外吐,得靠咱们自己虎口夺食。”
半个钟头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地下洞窟,沿着河水朝东,翻过一处陡峭葱郁的丘陵地带之后停住了脚步。虞子期急着赶路,问我为什么不走。
“到地方了。”我指着身旁的水,“你看,这地方的水逆着山势,一路从低处往高处跑,风向瞬息万变,根本摸不着边。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位于青丘山脉的腹心,脚下的墓室正殿好比龙肚子里的蛋,埋在这种地方的尸体又叫作寐,寓意假死休眠,日后能够孵化飞升。这是一处占天时夺地气的穴眼,一般人根本消受不起。”
虞子期看着逆流而上的泉水,若有所思地说:“可照理说,梓牙地区能享受这种规格的,除了克驽多大将军别无他人。如果这里埋的是大将军,咱们在白奶滩挖出来的又是谁?”
“现在还不清楚,下去看看才知道。陈老师那伙人不是吃素的。连我都看出来此地的风水玄机,他们八成早就下去了。咱们先找盗洞,顺藤摸瓜,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虞子期听完立刻开始着手寻找盗洞的位置。我想了想,按自己的习惯规划起地宫结构。城中的庙塔对应了地下古墓中的影殿和斋殿,我们始终没有见到正殿,也就是通常意义上停放尸体的主墓室是什么模样。我比画了一下,选了两处下铲的地方,可惜周围都没有发现盗洞痕迹。这不禁让我感到沮丧。在长久的倒斗生涯中,我从未遇到过像梓牙古墓这样结构复杂、三殿分离的陵墓。以暗渠丘陵为界限,前殿与后寝在地理环境的作用下,被划分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两者间又因为地下水源的关系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影殿、斋殿与地面上的庙堂阴阳对应,造就了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而深藏丘陵背面的正殿,长期受到它们的滋润,如一棵苍天巨木,把自己的根茎深深地插入这片土地,夺其时,占其气,孕育着墓中的古尸。此法阴损至极,必须以大量尸气填埋龙脉上的各穴各眼,才能保证主墓室完好无缺。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几处规划都有问题,如果按我踩好的点挖下去,风水一破尸气全露,用不了几个钟头,墓主的尸体就会腐化僵变,更别提什么羽化登仙这类说辞了。
老奸巨猾的陈老师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所以特意避开了最佳位置,而把盗洞打在了别处。我摊开地图,退而求其次,重新勾画主墓室的形状。因为没有对应的建筑参考,只能凭借多年经验,大致规划了一下。这个时候,虞子期从对面树林里钻了出来,火烧屁股地冲我跑了过来,他挥手大喊道:“你快来看,这里有记号。”
我越过面前的矮林,来到虞子期身边,他半蹲在一棵枯萎的老树边上,神色兴奋。我走到近处,一眼认出了树上的标记。
戴绮思!
树干上清晰地刻有箭头和拼音字母,这是我们三人早就商量好的联络暗号,用作失散时的路标。顺着标记的方向,我们很快找到了掩藏在树根底部的盗洞。这个洞开得十分巧妙,借助地形和树木做遮掩,如果不是有心寻找,根本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这么说戴绮思已经跟着他们下去了。”我不禁有些担心。戴绮思对陈老师和小四并不了解,毫无防备地贸然跟进说不定会吃大亏。
虞子期也急,他推我说:“傻愣着干吗,抓紧下去。”
我应了一声,二话不说立刻钻进了藏在树根处的盗洞。虞子期垫在后边,晃晃悠悠地爬了下来,一边爬一边问我戴绮思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她一个人失踪了那么久,会不会遇到危险。我心里也没底,简单交代了他说:“先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眼下就两件事最重要,一是尽快与戴绮思会师,二是找到双耳瓶回去救人。至于陈老师师徒俩,咱们见机行事。”
这条盗洞虽然隐蔽性强,但取土的手法实在不敢恭维。我们爬了一路,土渣子跟着掉了一路,可见挖洞的人十分心急,光想着进墓,没把活儿做圆。
“虞子期,注意点,下面到底下了。”我叼着手电,轻轻地落在墓道里。一股透骨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
虞子期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肩膀道:“比水里还冷,这地方见鬼了。”
“嘘!”我提醒虞子期注意,正殿即为主墓室,离我们三步开外的地方就有一道半遮半掩的双开石门,门里边透着闪烁不定的火光。虞子期咋舌,我俩贴在墙边,他耳语道:“他们人到齐了,咱不能等,进去跟他们拼了!”
“太安静了,”我听了一阵儿,觉得情况不对,就让虞子期在门口打掩护,自己则悄悄地潜进了石门内侧。
我刚一进门,还没适应光亮间的变化,忽然从暗处飞出一道人影,朝我扑了上来。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狼狈应对,一手护着头部,一手上前格挡,勉强挨了对方的飞踢。不等眨眼,我已经矮下身体,撇开扫堂腿朝对方下盘攻了过去。只听一声惊呼,对方滚倒在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冲我大喊道:“老余!”
我爬起身,这才看清倒在地上的是戴绮思本人。我差点抱着她掉几点眼泪,真是石头落了地。只见她浑身上下都沾满着泥,跟烂泥地里钻出来的孙悟空似的,脸上还挂了彩。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虞子期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急忙翻包,半天找出一条半干半湿的纱布,让我给戴绮思送过去。
戴绮思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我们,她飞快地站起身,劈手夺过纱布开始擦脸。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见她平安归来,一时间又觉得那些问题都是多余的。不想她倒先开口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老一小?”
我知道她说的人八成是陈老师和小四,就将两人的外貌衣着大致描述了一下。戴绮思点头说:“就是这两个人。我和你们分开之后,一直在地下河附近徘徊,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顺着水流找到了这片丘陵。那一老一少鬼鬼祟祟地进了墓室。我在外边盯了很久,忍不住跟着下来了。可进来之后才发现墓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两人就这样凭空失踪了。”
虞子期警惕地环视四周,他添油加醋地将陈老师等人描述了一遍。戴绮思听得义愤填膺,直后悔没有早点追下来。可眼下我对陈老师等人的去向倒不太关心,主墓结构清晰明了,一眼望到头,四壁覆有石刻版画,十二块石板均匀地分布在墙面上。与先前直接着手于墙面的工艺不同,这些版画都是后期加工镶嵌进去的。边纹处刻有不同的文字符号,戴绮思说是龟兹国计数用的文字。每张石板旁边刻写的数字不尽相同,从几十到几百不等,数字间没有特定规律,看不出有什么直接联系。至于石刻中的内容,则与我在暗渠下推测的极为相似,记述了梓牙城被攻破后百姓遭受屠杀坑埋的惨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