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年。
江家少了个江老大,多了个野生道长。
这份斗争开始趋近白热化,最终以江老三母亲的死落下帷幕。
愤怒的江老三拎着老二的脖领子走进祠堂。
他要父亲给个说法。
但父亲的说法是就此打住。
死因到了现在都没查出来,当年更是一头雾水。
但老江头就是选择盖棺定论。
老二留在江家。
老三发配去国外。
这段故事江流看过,最后以老三的一句狗娘养的换来一句被逐出家族的命运。
但裴安宁当时也说,这句话的消息来源并不准确。
...
“所以我爸真骂你狗...骂你脏话。”
“如果是脏话就好了,他那人在外面野惯了,十句话里九句是脏话。”
“那说什么了?”
“他说:爸,你不是男人。”
老爷子脸上的褶皱聚拢又散开,你无法从这个穿越风雨的老人身上看到半点悲伤的情绪。
只有无尽的沉默在湖边的腥气里嗡嗡作响。
他说江家几百口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必须得为此负责。
二次扩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彼时的家族需要有人守着家业。
这个人只能是江旧岁。
所以无论如何,江旧岁不能动。
他也想坐下来谈谈,劝老三去海外继续发挥。
但不行。
他必须把江老三逐出家族,并施加各种监管手段。
否则他那个性格,明面上可能已经坐上远航的飞机。
一天后就可能坐上偷渡的船跑回来,想办法追着江老二干。
可打来打去终究毁掉的还是家族基业。
江流听完这些话后默默无声,轻轻的拍了拍爷爷的肩膀。
有些事对错难分。
放在这些人身上,绝大部分矛盾都可以用利益交换解决。
真正能留下来的矛盾,肯定是无法解决的。
只有无可奈何。
有些话,真的只有在体验后才能感受。
在李神谕生日宴之前,和青叔初次谈到江家的时候。
青叔就说过,你爷爷那人只要家族发展。
可真的听到这些,你也很难说他错。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要有这种觉悟。
这是前提。
可江老三错了吗,或许是性情了一些。
但江流即便抛去父子的身份,也不认为他有错。
搁他身上估计也这么干。
我妈死了,你连查都不查,说法也不给。
凭什么?
说到底还是观念上的碰撞。
“我要是江老三我也恨你。”
“但我必须得在江家几百口人和江老三之间做选择。”
“这不是你轻飘飘抹除他多年功劳的借口。”
“你的评价是因为,你站在老三儿子这个身份的立场上。”
江老三也有风光的时候。
江流甚至无法把老流氓的身影和故事中的风光重叠在一起。
“事情难分黑白,只看立场。”
江流倒是没否认,我就是他儿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又没法代替其他人评价,肯定是站在主观立场上。
谈话终止。
无声的沉默在湖边回荡。
江流知道老头子不需要评价。
他想要个答案。
或者说他临死前着急的需要个答案。
这个答案老三给不了,所以他终究找了老三的儿子来。
面对沉重的家族往事。
江流拎起湖边的石头在水面上打水漂,惹来钓鱼佬的一阵嬉笑骂声。
他笑嘻嘻的蹲在老头子旁边:
“有时候承认自己错了是件好事。”
“我哪里错了?”
“站在你的立场当然没错,但人和人之间总是无法保持相同立场的。”
江流打了个很奇怪的比喻。
他说他小时候也会和妈妈吵架。
他是孩子王,所以小弟被欺负总是要帮忙出头。
他觉得自己没错,因为有些时候他跟妈妈说自己有钱吃午饭,可实际上都是小弟们凑钱给他买的。
为了省点钱。
穷,你有什么办法呢?
但妈妈回头看了他被撕破的校服,总是要训斥他为什么打架。
他起初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总是梗着脖子挨训。
直到他看到母亲悲伤的眼神,他自己也不好。
他也会陷入到不同观点交织的悲伤中。
他觉得自己对,但他不想看到母亲流泪。
所以他站出来承认错误,说再也不打架了。
母亲抱着他痛哭说,妈只是担心你。
小时候的江流忽然就释然了,他真觉得自己错了吗?
没有,下次小弟被欺负他还要出头。
但他会提前把校服脱掉,省的妈妈担心。
那他为什么认错?
“有的时候认错不是向人低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情绪宣泄口。”
江流恬不知耻的跟一个九十岁老人说人生道理。
虽然人是知晓道理的,但不是什么时刻都愿意去做。
江流认错后没有觉得是在和母亲低头,他反倒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他认同自己做的是错事。
可现实就是这么奇怪。
你打老鼠,你觉得你是对的,老鼠就会觉得你是错的。
最终你只能把这些归类于现实的影响。
他逼着你做错事。
可你没法朝着现实狠狠来一脚,大骂我*你妈。
不伤害爱你的人,已经是你能做到的极限。
“爷爷,这不是软弱,这是爱。”
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后腿一步和微生岫站在一起。
恰巧对上微生岫迷茫的眼神。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以后也会这样讲故事骗我结婚吗?”
“靠,脑补怪是吧?”
...
穿过风雨的老人开口哭的时候,更像是他们沉重绵长的人生同时开口哭。
在岁月走到尽头的时候,漫长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极速涌来。
却又迅速归于平静,成为山间狭窄平静的河流。
所谓的恩怨情仇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只留下一帧。
这一帧会反复回放。
直到无声的悔意从眼角滑落,组成落幕前的释然。
江流闻着河边的腥味,轻轻用手拿起一条死鱼刨了个坑埋起来。
他没有出声。
你要怎么去抚慰一条悲伤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