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步云当兵之后,没过几天就被提拔到团部当了文书。而识务中学的教导主任李明复,居然也跟刘永年搭上了钩,天天往刘永年的办公室跑,又陪着刘永年四处察看城防,竟不把张县长放在眼里。
张县长却也不顾其它,只是派了保安队协助总务、财政两科,按乡、里陆续派钱派粮,凡钱、粮单一不济者,可往来抵账。不数日,先把粮给凑齐各自交到识务校园内。唯两万大洋,拼死才收起八千左右,害得财政赵科长三天两头跟张县长提出辞职,张县长却是不允,只说顶一天算一天,到时候再说。
这些事情,不用张县长汇报,一阵都传到刘永年耳朵里。传话的人不是别人,是崔久之崔代队长。
崔代队长跟张县长反目也有原因。他原想着在冷国荣反水之后,自己可顺利取而代之当上东莱县保安队长,岂料张县长另有打算,他内心中的第一人选却是裘中华。意想不到,当张县长征求裘中华的意见,他依旧不同意。张县长大失所望,内心还是给裘中华留了位置,这才迟迟未任命崔久之。只这平常之举,却为他自己种下了祸根。
白枪会起事,刘永年大军进城,让崔久之突然找到了未来的希望。他心里明白,当今乱世,县官不如现管,刘永年手里有枪,自作主张将指挥部搬到县政府大院,分明已经不把张县长看在眼里。所以,扳倒张县长的机会来了。
有一天,崔久之见刘永年要到学校查看粮食筹集情况,赶紧陪他前往。二人到达识务中学一看,只见那些粮食都堆在操场之上,下铺了红蜀黍秸儿,上面全是一个一个摞在一起的麻袋,另有几个黄皮兵正盯着着数辆大车卸载粮食,另外还有几车谷秸,是征来喂马用的。
刘永年知道粮草乃征战基础,眼见操场上成堆成垛,正看得心花怒放,崔久之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刘团长,这粮食看样子不成问题,那军费之数所征不知到何程度?”只一句话,给正在兴头上的刘永年泼了一盆冷水,心说,此地穷苦人家颇多,吃不饱肚子的也不在少数,故挂牌只五日,已有三百余人报名入伍。但人粮虽有,枪支弹药及军饷却需大洋供给。崔久之这句话真是戳到他的肺管子,却皱着眉头道:“你说的这事儿,倒是个问题,回去我就找张云恩问问。”
“您现在还敢指望他?刘团长,叫我说,真要等他那点米下锅,您在胶东这边一定耽误大事。”
“此话怎讲?”
“这不明摆着吗?他是在拖延您。刘团长,你根本不知道张云恩的脾性,他到这儿做官,任是谁要征派钱粮,他都要推三挡四,美其名曰‘体恤乡民’。粮食之数还好说,县里谷仓本来还有数千石存粮,可您不也看见了?他是一颗也不给您往外拿,全部是从百姓手里现搜刮的。至于钱款,您就更不用指望他了,不说不肯收,就是收了,他也会私饱己囊,断不会把现大洋统统交给您。”
“不会吧?他张云恩有这个胆吗?”刘永年诧异地看着崔久之。
“刘司令,我知道您来胶东任务重大,非钱粮不能支撑。不过,真要依靠张云恩,肯定会坏了您的大事。”
“你不用说了,这个我心里有数。”刘永年看了崔久之一眼,心说,躲在人背后说鬼话,大概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想起,自从住进城里之后,这个崔代队长整天跑到他跟前粘糊,言语里总围绕‘保安队长’四个字打转转,想来是被县保安队长的位子给馋的。有一天崔久之请他到醉仙楼喝酒,正巧遇见季连宝在醉仙楼包场子飞钹说书,是《呼延庆打擂》中的一段,季连宝正说到精彩处,崔久之悄悄将一个小木匣推到他面前,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四封现大洋。
刘永年诧异道:“崔代队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崔久之小心回道:“刘团长,自从您来到东莱县,立刻解了县城之危,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这可是了不起的大功德。您绝对是一个除暴安民的大英雄,因此崔某十分敬仰。但只一件,刘团长心怀整个胶东,他日倘若移防高就,这东莱县城未免失防,不知刘团长有何打算?”
刘永年听罢,已经揣测到他内心的意思,只微微一笑,道:“我说崔久之,你不就想当个保安队长吗?行,这个我答应你,但是未来县城的关防重务可全靠你了。如果你干的好,说不定咱还得成立一个保安团,到时候我再给你弄个保安团长干干如何?”
崔久之闻听一席话,犹如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水,立刻欢天喜地端起酒杯敬刘永年。其时季连宝正唱到卢风英在擂台上打海青和尚一段,刘永年哪里顾得上喝酒,两眼直盯着季连宝那张薄皮嘴唇唱着:“再看看那个卢风英,憋足了劲儿暗叮宁,这一拳要是打下去……”季连宝顺手将手中铜钹扔向空中,只见他起脚略一纵身,半空中一个华丽转身,伸手接住铜钹,脚才落地,又是一句跟上:“管教他身破肚肠空,耶,扑通,哧溜,眼见那小海青咧了嘴,四仰八叉摔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