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出去玩啊?正好,我倒有几个好去处,今日先带你去一处寻些幽静……”
那天下午,允明果然就带先生去了一处所在。
那处所在,就在枫桥以南数百步处,那座院落大门之上,分明写了大大的“怡香院”匾额。
两人一到这儿,先生抬头看那三个大字,微微点头道:“这三个字,可是你亲笔所题?”
“还行吧!要不她们会那么喜欢我呢!来了就让给她们题字,真是烦透了。不过,以你我之才,要比起大宋时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就差远了。人家柳永,那可是逛勾栏的第一男人,他无论走到那儿,都受姑娘们欢迎。他的一生功名一般,却是受百家宠,吃百家饭,甚至死后都是姑娘们心甘情愿凑钱为他发送,而且为他举丧那日,姑娘们居然停业一日,一齐去他坟前哭他。说实话,男人要是能活到这份上,也算是个至性真男人了。凭心而论,他写的那些词儿也的确真情缠缅,什么‘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什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不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
“果然是好词。允明,恐怕今生后世,男人之中再无一人可比得了他柳三变吧?不过,他的词完全是闺闱之事,根本无上进之心,你居然自比为他?不妥不妥。我今日里倒要劝你一句,从今往后,你倒少来这些地方为妙。”
先生在府学时却也曾听说,允明字写得好,除了为豪富文雅之门撰写碑文,亦曾喜欢到勾栏之地招摇。那些地方,岂是有志文人所去之处?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跟着他进去。
“说什么呢?什么妓家勾栏?这儿到底是何地方,等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允明一只脚已经踏进怡香院大门。忽然之间,院内传来女人畅亮的欢迎:“哟!是祝大爷来啦!娇娇,祝大爷来看您来了,快下楼接他啊!”
“噢!老妈子,我今天可是带了新的客人,他就是咱苏州府有名的小秀才唐伯虎,您快看看,这儿可有配得上我兄弟的的绝色佳丽?”
“是新来的客人啊!让我先瞧瞧!”
转眼之间,一位年在四十上下的女人穿绿带翠,几步迎到门口。先生抬头一看,见她虽然年轻大些,脖子上的皱纹多些,从脸上却还隐隐看出她旧日里的风华。先生心知她就是此处的老鸨,愣了一下,立刻回身要走。允明早跑回来,一把抓住他胳膊,小声埋怨道:“且慢且慢,子畏,我可不是带你来沾花惹草的,是带你来见见世面。要说这怡香院中,可是有许多妙人儿,诗词歌赋皆妙,你若怠慢人家,恐怕以后就再也进不了这儿。”
“进不了何妨?我倒没这个心思。再说,这儿到底是何地?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哦!子畏,小白虎,你别是太自负吧?以为天下之人无人才气及你?你可错了。也罢,你要走就走,早知道我一个人来好了。”
“你说什么?”先生听他说完,自负之心忽然升起,却回头道:“不过是区区怡香院,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藏龙卧虎?请吧!”
于是,两人一起随老鸨进去。
才进院子,抬头就看见二楼凭栏处,数名少女穿着清新怡人,一个个手握团扇画扇,半遮羞面,只露着明媚的双眼,俨然都是大家闺秀,一见客人进来,目光中却也透露出些许骚动。其中一个,一见允明进来,早莲步轻移,缓缓地飘到允明身边,轻身作揖,道:“祝大爷来了。祝大爷,这位是?”
“他啊!他是我兄弟子畏。娇娇,你那妹子珠珠在吗?可否让她过来陪陪我兄弟?”允明嘴里说着,两眼早瞅着先生,分明希望他主动一些。
“不不,我只随意走动一下,你们不用管我。”先生慌忙道。
只那老鸨,一见先生面目清秀,又不敢直眼盯着楼上看,她却抬头瞅见凭栏之处的一个姑娘,穿一袭淡粉长裙,长得丹凤眼清秀如秋水,脸上似乎略带些忧郁,兰花指翘处,分明执一团白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先生看。老鸨皱一皱眉,低声对允明,又似乎是对先生说:“嗯!这个珠珠,眼界颇高,祝大爷,要不还是给您兄弟另外选一个吧?”
“不不,她的眼界高,难道我兄弟的人才相貌倒配不上他?告诉你,我兄弟可是……”
允明话音未落,先生早制止了他。到此时,先生的眼睛也早看到凭栏之处那位姑娘,两个人姑娘目光相触,那姑娘倒吃了一惊,连忙微微低头,居然转身去了。
“二位看到了吧?今日之事恐怕真是不能成全呢!祝大爷……”
“行了行了,此事不用你管了,我兄弟又不是傻子,子畏,跟我走!”
允明不由分说,也不顾娇娇的期盼,拉了先生的手,径直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