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弟子大多左耳进、右耳出,对台上的官腔官调并不在意,少数人则可能心中产生疑问。牛文正悄悄对辛世平说道:“你看这个人,汗水都流下来了。”辛世平道:“天气热呀,你不热吗?”牛文正摇头道:“又是怪临时工那一套,个个都只会这一套,鬼都不信。”辛世平笑道:“总不能说是自己的错嘛。牛兄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吗?”牛文正道:“这个问题很明显啊,比如那些小贩,从哪得到的情报啊?如果伙食能够正常供应,他们还能有好多生意?今天下午不就把他们坑惨了。所以他们咋个晓得伙食没得供应呢?”
辛世平一愣,疑问道:“你这个推论是不是太大胆了?庶务处直接不给我们送饭,经费自己吞了,然后弄一些小贩上来,卖高价?他们抽成之类的?这也太……蠢了嘛?这么简单直接的吗?”牛文正苦笑道:“现实不是小说,很多东西就是这么扯,这么弱智。如果不是我以前读上院的时候,遇到过差不多离谱的事,我也不敢乱说啊。我看这次盛师兄多半是豁出去了,如果不是他,我们估计就要这么过上七天了,你我又能咋子呢?”这话出口,牛文正有些愕然,感觉自己说话和老爹是越来越像了。辛世平点头道:“确实,比如说我,就没有想过要咋子,就算想了,也没得解决办法。我们弟子算啥子东西呢?嘿……”
黄乔讲完几句,立刻躬身将传音筒交还给谭仕明,退到后方不住擦汗。谭仕明面带笑容,又开始演讲,这次内容多是勉励众弟子刻苦训练,化艰苦为磨砺、化苦闷为动力,从困难、劳累当中吸取资粮,成为自己奋斗上进的燃料。这些话冠冕堂皇、严格来说也算颇有道理,只是没有半点真诚在其中,也就无甚感染力。
在此过程中,有一人手拿照影石,在台上台下不住找角度、为谭仕明拍照,有些破坏气氛。最后谭仕明总结道:“总而言之,大家要牢记本门办学的宗旨,牢记本门的派训,在生活上、在学习中,时刻鞭策自己,勉励自己,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材,一定会有远大的前途。这样,也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我们这些师长、前辈的用心。好,谢谢大家!”
众人掌声如潮,谭仕明挥手下台,在随从簇拥下走到一旁,不住对手下人说些什么。盛云均拿着传音筒、刚想对台下讲话,一名随从便将他叫去、听谭仕明的指示和安排。乙组领队赶紧接过传音筒,对众弟子说道:“各位弟子,原地休息,不可喧哗嘈杂,保持安静。”谭仕明对盛云均等人训话良久,终于神态满意地带人离去,那黄乔却与两人一同留下。
盛云均一个箭步窜上台,拿起传音筒说道:“各位弟子,我们一起感谢谭长老专程为新训的事来这一趟,感谢谭长老的费心!热烈鼓掌!”众人一齐鼓掌,直到谭仕明一行离开校场方才停歇。黄乔与盛云均又在台上商议什么,半晌之后,黄乔拿着传音筒说道:“各位弟子,今天晚上庶务处会分发床上用具,到时会进行通知。”盛云均接过传音筒说道:“好的,解散!”
牛文正等人随着人潮慢慢移动,只听人人都在私下议论今晚之事,不过无非是感谢长老整顿、庆幸得到改善之类。众人回到宿舍,刚一进院门,就看见有几人头戴硬化斗笠、身穿工作服,正在院中安装或修建一个什么东西。牛文正围观了半天,忍不住向辛世平问道:“辛兄,那是一个厕所吗?”辛世平道:“那个不是厕所,是个……用水间,就是里面安了一个聚水珠,然后……”聚水珠是一种不常用的灵器,可以消耗灵力、缓慢生水出水,适宜没有接通水网的偏远和贫困家庭,或是野外生存使用。牛文正有些纳闷,问道:“那厕所还是没得着落吗?还是去野外解决?”
那几位工人一言不发、默默工作,很快就将用水间建好,然后收拾起工具、离开院子,随即隔壁乙组的院子便响起叮叮当当的修建之声。那新建的用水间其实并无墙壁、门窗等,就是一个坟包一般的厚硬土壳包裹住时刻哧哧作响的聚水珠,再以一条水管连接一旁的一个盥洗台。台子上有一个水龙头、一个水槽,别无他物。一名胆大的女弟子上前试用,拧开水龙头之后,先是半天毫无反应,之后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慢慢流出一条水柱,从筷子尖粗细、慢慢增加到半根小指粗的地步。众人各自叹息,既是失望、也是麻木。
牛文正有些不忿,对室友们说道:“我看这个庶务处问题大得很啊,这就叫‘让弟子们放心使用’啊?就这个东西?一百个人,围到这个东西洗脸漱口?那也要有毛巾跟牙刷才得行啊,长官!”崔德馨道:“我感觉哈,这个大概不是洗脸漱口用的,应该是拿来喝的。”众人不由沉默。片刻后牛文正道:“如果是饮用水的话,他这个……”张锥忽然打断道:“我觉得你有点太那个了,就是牢骚太多了,大家都没说啥子,就你在那抱怨过去抱怨过来的。你抱怨有啥子用嘛?”牛文正一愣,一时不知如何辩驳。辛世平代为答复道:“你的意思是啥子呢,就这么默默地忍受吗?”张锥大声道:“我相信门派!我相信长老!不相信你的鬼话,可以不嘛?”室内顿时无人再出声,气氛一片尴尬凝重。
牛文正全身汗渍、十分难受,对辛世平说道:“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放个水。”说罢起身出门。刚在院子里透了个气,辛世平也跟了上来,摊手道:“屋里面又热又闷,坐起也闷,不如一起去屙尿。”二人见用水间前已经排上了队,便去看看其他院落。乙组的宿舍区正在修建用水间,有不少其他组的弟子正在围观议论。其他三个院子内已经堆放了材料,只等施工。此时天色已黑,不方便到山里瞎转,二人到一个树丛里解完手,吹了会晚风,便慢慢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