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刚脱下繁复的礼服,换上柔软的小羊皮平底鞋,纯棉的休闲外套,一刻不停钻进车厢后座。一整天应酬下来,足底已经被高跟鞋折腾得酸痛不已,恨不得光脚踏在车后座的长绒地垫上。头发随意地松散开,直发倾泻,带着祖母绿耳光,眼角有细微散发光泽的纹路。
G城的早秋,树影与月光交织的街道,夜色很浓,但依旧有寻欢的人群,锦衣夜行,不胜颓唐
尤其同林臻东私下声嘶力竭的“纠缠”,她早已精疲力尽,一整天下来,粒米未进,竟也没有心思吃下任何东西。
“小姐您看上去不太高兴得样子,是太累了吗?”钟叔手握方向盘,启动、热车,贴心问候。
尽管心万千惆怅,却始终提不起开口的的勇气,脑子里只有林臻东盯着自己,那满腹怨恨的眼神,她从来只习惯他温和恬静的眼光,如清浅的池水缓缓流动,却还从未确实感受过他如此严苛,近乎肃杀的神色。
回想此前与他在北京交颈缠绵的时光,彼此迫不及待地说着甜腻柔软的情怀,永不餍足,强烈的失控感在她的心口砸出一个巨大的“陨坑”,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一道道裂痕。
疲惫感席卷上来,她打开车后座置物架上那瓶白色瓶身的“银色山泉”,从头顶、四周围拢不断往自己身上喷,只想驱散发丝间、皮肤毛孔沤洇着的浓烈烟草味道。
“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背叛你,我说到做到……”电话里气息奄奄,她握着手机的右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
已经忘记一路狂奔,光脚穿着的菲拉格慕的银色芭蕾平底鞋,竟生生踩断了鞋带,甩飞了出去,异常狼狈地光着一只脚,踏进套间的房门。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藏青色的牛仔裤被血染成了近乎墨黑,身下的白色床单,绽放如大丽花般艳丽绝望的血红,衣衫不整的女人惊叫着四处逃散,一旁的何子君脸上早已血色尽失,如同一只被抽干灵魂的提线木偶,颓然地倒在床边的沙发角。
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冲上前去,抓起床单撕成一条条布襟,用力缠住他的大腿,绷紧、包扎,裤子、毛衣的下摆已经被血水浸湿,她努力回想在枫郡学过的整套急救手法,一边缠绕包扎的时候,眼泪却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一边伸手不断向上抹掉不断滑落的泪珠,就这样,他的血揉入她的眼泪,在她的眼角拖着出一道道凄厉绮丽的红痕……慢慢地结痂……
她被眼前过于惨烈的一幕深深刺激,心痛到无以复加,何默君顿觉背心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使劲搅拧,扯动她的五脏六腑都震颤发抖,她的双手早已被他的血染成猩红色,浓烈的铁锈味道席卷她的鼻息,她伸手抱住他的头,让他侧身仰躺着,枕在自己的怀里,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阿东……不要睡……睁开眼睛……不要睡……”她的声音颤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意志,关乎死亡与无常的恐慌——是那种让血液抓狂的恐慌,如同暗夜中幽幽伸出的魔爪,攫取她的心脏,她是如此害怕失去他,甚至难以想象,万一他真的失血过多而亡,自己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去死!
默君慌张地拍打他的侧脸,用自己被鲜血浸染的手指,在他白皙的脸颊留下清晰的红痕的。诺言也好,伤害也罢。一个长过夜晚的拥抱。嘴唇滑过皮肤的碎裂般的温度。
她低头亲吻他微凉而湿润的额头,她需要用嘴唇感受他的存在,也许是冥冥之中真有感应,他意识朦胧中微微抬起眼皮,神色朦胧地盯着她,开口说得第一句话,竟是:“不要、怪妹妹,不想、你俩、吵架…………”
在那个夜晚,默君整夜失眠,无法入睡。她窝在医院套房外客厅的小沙发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毯,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极了街角流浪无家可归的孤儿。
起初何介臣碍于她严家未婚妻的身份,不准她在病房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