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句话,客栈大厅一片哗然,许多僧众脸色一黑不说,连一些道士亦感觉到张人凤这话毁人清誉,极不恰当。
不过张人凤和陆竹两人对视,各自面色沉静,目光犹如针尖麦芒,却一点儿也不避让。
气氛更加沉闷,亦更加紧张起来。
令狐冲这辈子爱看和和气气,如此景象之下,不由吐了吐舌头,身后门却推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怎么,有八卦?”
令狐冲不用回头,知道是谁说话,这年头八卦这个词当然难以有后世的意思,疑惑道:“王兄,你说什么八卦,是八卦刀么?啊,我搜集到了药材。”
“嘿,我是说……”王野顿了一顿:“有乐子看了。”
显然,他在房间之中,也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而令狐冲不知道的是,他相比起三个当事人之外的任何人,对这份关系都更有了解。
接过了药材,也是远远招呼一声:“张道兄,多谢了。”
张人凤闻听此话,朝楼上颇有敬意地点了点头,作揖行礼:“王少侠好本事,果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方今有些要事,烦容此后再叙旧情。”
王野点了点头,做了个请随君便的手势,接着双手架在栏杆上,勾着脚继续看戏。瞧他如此模样,只差一把瓜子了。
张人凤、陆竹、细雨三人,原作之中算是某意义的三角恋。
陆竹喜欢细雨,以生命感动她离开黑石组织,后来细雨隐藏身份,却又与同样隐藏身份的张人凤成了夫妻。
严格来说,三人并未在活着的时候认识,张人凤和陆竹的关系自然不必考量,他们均爱着细雨,但一前一后,细雨亦无有任何感情上的负担。
但在这个世界,三人彼此都活着,细雨这个黑石杀手,转眼间成了红颜祸水,害得少林武当两大传人为她争斗,把个武侠剧本变成了琼瑶剧本。
旁边的和尚道士,发现他这么个看上来精悍凶蛮的家伙,居然没有回避的意思,个个都有不满之意,只是不好明说什么。
令狐冲看得出人们的脸色,本来想着按照江湖规矩回避,但心中犹如猫抓痒痒,眼见王野如同个雕塑般不动不摇,当下心中一狠,也跟着站在原地。
“你别怕。”
悠闲的声音从王野那传来:“他们不会打起来的。楼下大师道长,均以为我不懂事,也以为张人凤、陆竹不懂事,其实他们才不懂事。”
“张道兄和陆大师,所以对这事儿直言不讳,在于这事情不可避让,若是在意执着脸面,丢了老婆,多么可惜?不如开诚布公。”
“他们在这说出了这番话,也就不怕别人知晓。其实你们心中许多心思,他们何尝不清楚,只是不愿意罢了。”
“大师道长们以为这是丢人现眼的事迹,殊不知爱恨情仇,从来难以操控,一旦爱了,丢人现眼也要宁愿去做。”
“既然早晚要做,不若大大方方说出来,说个明明白白,其实便谁也奈何不了他们。个中抉择,无非放弃什么,得到什么。”
“我想张道兄、陆大师,对自己所想要得到的如何值当,对自己放弃的如何无有随意,想得都很清楚,对吗?”
“既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那我们为何不能再看看热闹呢?”
王野的声音,清清淡淡,传了下来,但也说得条分缕析,十分清楚,使得许多道士和尚,不觉面面相觑。
他们常年在武当山、少室山上,深山老林、苦练武学,其实对人情世故掌握极少,都是长辈所教授。
诚如成去等人一般,这一代成长起来的武当弟子,均要遇着张人凤这个异数,并心悦诚服,认定他们是武当毋庸置疑的下一代掌门。
无独有偶,其实在少林也是一般,这个角色由陆竹担任。
陆竹六岁在南京云何寺听读《金刚经》,十岁投住少林,一住二十七年,被认为是少林四十年来佛法武功第一。
其实陆竹为俗家弟子,只从没有法号便可推算。
如是旁人,有甚儿女私情,离了山林之后,奔赴红尘,无论欢喜情仇,自然听之任之。
少林俗家弟子闯南走北、娶妻生子,多不胜数。但既然要做掌门,当然也得清心寡欲,无有妻室儿女。
在这方面,武当要求松弛许多,自三丰真人之下的二代七侠众人,便也各有妻室,宋远桥有儿子宋青书,殷梨亭亦与峨眉有婚约。
但这么多年过去,武当掌门渐成正道魁首,但有妻子儿女,总不免在江湖上牵扯裙带关系。
即便自身无心,妻子的家人亲戚,总有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小人。
久而久之,武当山上对掌门之位,渐也有了要求,须得无有妻室,将一心侍奉江湖正道规矩,以免落人口实。
是以无论如何,张人凤、陆竹既要选择这条路,代表着有放弃武当少林掌门之意。
对于王野所说,乍听之下,众人均觉得没有道理,有违千百年的正理,怎么能够为一介女子,放弃堂堂掌门之位。
但细细一想,若无此种决心,两位师兄亦不会公然说到这个话题。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陆竹忽然微微一笑:“这位王少侠,倒是对你我心思,拿捏得十分清楚。”
“要说,就说个明白。要谈,就谈个坦荡。”张人凤一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纵横交错的一个雨字。
他深深凝定这字,抬头一笑:“若你能取得细雨芳心,我可接受失败,却不希望她被藏在暗处。从某意义而言,在下在逼迫大师表态。”
他斩钉截铁道:“表一个如此态度:无论细雨选择何人,她至少光明正大。”
“这是应有之谊。”陆竹点头,又犹豫起来:“但贫僧始终想不明白……”
张人凤毫不客气:“那就退出去吧。”
陆竹又摇头:“贫僧不愿意退去。”
张人凤微微一笑,似有炫耀之意:“那就是你仍爱她,只不过你的爱未必如我,我已有放弃武当掌门的决心。”
陆竹反唇相讥:“道兄所为,陆竹固然佩服。但若兄对武当掌门之情,比不上贫僧对少林之谊,同为对细雨施主的爱意,也许是贫僧更高呢。”
接下来两人来回掰扯起来,堂堂武当少林二代弟子的翘楚,各自内定的下一代掌门人,就这么当场辩论了起来,要证明自己对细雨的“爱”了。
哎哟,这便不是好听的八卦了,真是酸里酸气的。王野翻了个白眼,侧头看着令狐冲听得入神,心想这也是个酸货。
再看楼下众多和尚道士,也多有同理心,听得沉浸入神,个个颇有意动,王野不由摇头。
这群和尚道士也着实单纯,觉得这些事情丢人现眼时,听只言片语亦要捂住耳朵,而一旦想开此事无伤大雅时,又都恨不得把耳朵贴上去听。
也是他们没看过综艺节目,这时代当然也没有青春读物,陆竹张人凤是那种为人津津乐道的天之骄子,这般人物落下凡尘,谁也想要见见其模样。
王野听了一会儿,发现其实陆竹、张人凤的所有心思纠结,与后世初高中生将有极大共鸣,他们都是情窦初开者。
要说区别恐怕就在于,他们肩上着实扛着江湖正道和少林武当的未来,后世初高中生大约是电视电影看得多了,无病呻吟而已。
更不说张人凤的心态已有琼瑶剧最基础的人设“我爱她不需要她爱我只需要她不伤心”。
但无论是大义美人二选一,或是琼瑶阿姨亲上身,总让王野大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