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韩翱在一贯的深沉中掺杂了一丝阴鸷,前排重臣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帝王压抑的怒气。
不多时,议到了钟利恒一事。
一位丁姓官员出列,进言道:“钟利恒身为堂堂招讨副使,竟大意被俘,致使大雍险失西风谷。且钟利恒微末之时,曾属岐州西北姚方砚部下,姚方砚原先英勇无比,却叛国投敌,举国皆惊,只怕钟利恒也很难不走昔日上司的老路。臣请陛下从严处置!”
旋即便有官员附议,其中一位正是刘乔松,只见他持笏道:“丁大人所言甚是,钟利恒虽有功在先,然其行事粗疏,使大雍牺牲几千精兵才换来的西风谷出现险情。如今又传其投降北狄,还望陛下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大雍朝规矩,五品及以上京官可上朝,但御史台、谏院众官员一直都可参与,而近来皇帝又将京县衙门加入其中,是以刘乔松总是表现得十分积极。
此次,他自认为拿准了皇帝的心思,那位丁大人又是他的上司,他便立刻慷慨地表了态。
闵谦听得火气直往上冒,刚想出列,忽听一道声音先他一步落在朝堂之中:“臣有异议!诸位大人皆提及西风谷之得来不易,而其中钟利恒将军居功至伟,因军情紧急,尚未及嘉奖。如今钟将军被俘,投降与否未经查实,怎可株连其家人,令前线将士寒心?依臣之见,此时更该厚赏其家眷,以抚慰将士之心!”
刘乔松瞥了卢佩文一眼,反驳道:“卢司谏此言差矣,钟利恒之功,多来源于赵将军部署得当而钟利恒执行稳妥,钟利恒之过,却是处置战俘不当,大意被俘后险致西风谷失守,这些过错加起来早已盖过功劳。边境将士已有多次降敌之事,此次需重罚,方可肃正军心!”
“刘大人分明是颠倒是非,站着说话不腰疼!钟将军领军协助赵将军,是靠浴血奋战才获大胜,边境将士也个个出生入死,那么多的牺牲竟被刘大人几句话就抹杀,还给他们扣上一个多有降敌之举的帽子,简直无耻!” 闵谦再也忍不住,站出来对刘乔松破口大骂。
刘乔松见红衣官员发难,神色悻悻,但还是倔强地重复道:“钟利恒处置战俘不当,自己也大意被俘,行事如此鲁莽,不应领兵为将!”
卢佩文道:“钟利恒为将乃官家钦点,刘大人难道是在质疑官家?况且,何谓处置战俘不当?刘大人可否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安静了一瞬。
见刘乔松涨红了脸不语,汪振鹭出列道:“臣以为,对钟将军的处置,应在查明投降是否为实之后,现下仍以安抚为宜,望陛下明鉴。”
御史台官员纷纷惊讶。
这小子不是劝他们慎言吗?怎么自己先站出来了?
唉,汪相的面子必须得卖,赶紧出来给小汪撑撑腰,或者说,分担火力。
于是乎,一众御史台官员陆续附议。
形势似乎倒向了另一边,刘乔松鼓起勇气打量了一下皇帝神色,咬牙道:“钟利恒杀了罪臣韩皙!韩皙身份特殊,战败后本应押回京城由陛下处置,钟利恒却擅杀韩皙,此为大谬!”
话落,韩翱的脸色变得无比复杂,心中的阴郁都不加掩饰地显露在了脸上。
卢佩文持笏一拜,转向刘乔松道:“韩皙并非被俘,而是死于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怎可苛责钟将军?韩皙叛国投敌,为敌军领兵攻杀大雍同胞,唯有杀之,方可振我朝纲纪,告慰北地军民之心!”
“够了!”韩翱倏然起身,将几本为钟利恒辩护的劄子狠狠摔在堂中,“韩皙叛国伏诛,叛贼钟利恒亦当伏诛!如今钟利恒尚在北狄,唯有囚其家人,待抓获钟利恒后再行处置。”
他转身坐回龙椅,面上怒色已敛去许多,拇指摩挲着扶手上的雕龙,声音沉冷:“右司谏卢佩文袒护逆贼,罔顾大雍律法,即刻削官下狱。秘书少监闵谦殿前失仪,罚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