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旁坐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见到我么？”尽管已尽量压抑，可她语气里还是透着酸涩，“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老匹夫，还是这么绝情。”

卜先知笑了笑，难得地温和：“我是觉着，我这样子难看得很。我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却还要伤心好一阵子。”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话，瞬间，她隐忍的眼泪倾泻而出。许久，屋内只有她的抽泣声。

卜先知想帮她拭泪，却是连手都没力气抬了：“别哭，人固有一死，我年长你那么多，总是要走在你前头的。”

这话却叫她哭得更凶。

“别哭了。”卜先知再次安慰，“我有很重要的事同你说，你一定要记好。”

她点头如捣蒜，勉强收住眼泪。

“你得提醒秦少侠注意提防沉阙，他极有可能会修成太阴九绝。”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人能达到如此境界。”

“那是因为，藏在玄古须臾卦里的绝学，就是那第九绝。”

赵异香提高了警惕：“什么意思？”

“沉阙毁卦之前，我窥见了秘诀。上头说到，修成第九绝的关键在于，需极强的阳气与阴气中和。这世上阳气最强之物，非曲虹剑莫属。”

“所以他才会乘机吸取剑气！”

卜先知点点头：“估计他是不想让别人得知此秘密，才毅然毁卦的。若他能中和阴阳二气，便能修成邪功，从此亦不惧曲虹剑的剑气。”

“那他岂不是真真正正的所向无敌了？”

“也不尽然，”卜先知揣摩，“就算他不惧剑气，曲虹剑仍然能够杀死他。”

“可他已然得逞，又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

“任何武学，都是有弱点的。”卜先知顿了顿，又意味深长补上一句，“就算武学无懈可击，那习武之人，也是有弱点的。”

赵异香怔怔地望着他，好似领悟到了什么。

卜先知会心一笑，轻轻道：“以后的路，你们得自己走了。”

听他流露出诀别的意味，她又要落下泪来：“不该如此的……”

“什么不该如此？”

“泄露天机的人是我，遭报应的人也应该是我。”

卜先知摇摇头，道：“虽然事情是你做的，但我也难辞其咎啊。”卸下了平日的冷漠，他用目光描绘着她的面容，前所未有地温柔，“记不记得那日，在等闲客栈，你问我，怕不怕遭报应……”说到这，他虚弱地喘息了两声，“有些话，我一直没同你说，其实，我早已遭了报应。”

她茫然地望着对方。

“我的报应，不在这一刻。将你逐出师门，让你离开我左右，就是我的报应。”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泣不成声。

卜先知又道：“可是没办法啊，我不惩治你，江湖便要惩治你。你不付出代价，便永远不得安宁。”

她终于明白他的苦心，太多悔恨的话都只能化作一声声“对不起”。

忽而，他闷哼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沾污了衣襟。

她慌忙扯起衣袖为他拭血，他却顺势紧紧抓住她的手，好似怕她会离开，撑着最后一口气道：“答应……答应为师一件事。”

她因那一声“为师”而怔住，卜先知生怕自己时间不够，粗喘道：“你答应，快答应！”

“你说，你说。”她赶忙安抚，“你说的，我都答应。”

卜先知露出安心的笑容，轻轻道：“江湖事，让江湖去了，不要……不要擅自为我报仇。”

她紧紧回握住对方的手，泪在二人手背流动：“我答应你。”

卜先知最后握了握她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她望着对方平静得脸，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她找来一方帕子，细致地为他清理。待到收拾完毕，她静静地端详了对方许久，嘴角噙起悲伤而又温情的笑：“我听你的话，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