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治伸手,捂住西钥香染的唇,不愿她再说下去。“染儿,朕不是说过,只许你喊朕作治,不管你是羯疆细作还是公主,朕都不在乎。朕在乎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而已。”
“为何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对我的情意竟如此深。”西钥香染伸手,轻轻环住皇甫治,“我甚至都开始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冷酷无情。为何,治,为何对我这般…”
皇甫治爽朗一笑,反搂住西钥香染,惬意地答:“朕送染儿往崇德寺守丧时不就说过,金銮殿中、清宁宫外,朕便对你一往情深。若非要去追究,又怎能寻出个合情合理的因由。心一动则难止,朕从不后悔此生遇了你,朕只想这一世与你相守,只要有你,人世…”
“治!”天长地久的情话皇甫治在她耳边说过太多,每每听来她都愧疚惋惜。若皇甫治不是生在帝王家,他或许可遇到更好的女子,可有更安然快意的人生。却偏偏,他遇上了她,沦为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我不值得你爱,治,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并非你所以为那般,我比你所想要更为可恶。”
皇甫治愈发疑惑,西钥香染怎会如此激然,“染儿?怎么了?”他松开她,探向她的目光。微微发红的眼眶透出执意,她悲戚地凝望,话语却决绝:“我不止是羯疆的公主,我的额娘更是羯疆第一刺客,是当年行刺先帝未果的完颜心悠。治你不会不知,当年那女刺客在帐中殒命,而我就躲在帐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娘倒在血泊中,看着皇甫极与尉迟荣雷霆震怒。是皇甫极,是他挑起战争,害得额娘丧命还有尉迟荣,逼得爹爹死不瞑目。我会和亲入宫,会处心积虑地接近皇甫极与你,都是为了复仇,让皇甫极偿还当年欠下的血债!”
一滴泪落,渗入暗金衣袖。皇甫治的手僵在半空,“怎会?染儿,怎会!”
“故我赠玉扳指与皇甫极作贺寿之礼,看着扳指内的剧毒一日日侵入他肺腑,看着他忍受万毒噬心之痛!”
西钥香染几乎是吼,眼里满满的恨意看得皇甫治猛地一颤,慌慌缩回手,却不经意碰歪桌上碗筷。只听“啪”一声,瓷碗碎落,狠狠摔成几片,汤也洒了一地。
“治,你对我情深意重,可我却无法承受你一片真心。不因你是皇甫极之子,而是早在之前,我就已与陌心意相通。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西钥香染哑哑无法再言,内殿死一般静默。皇甫治绝望地看,双手无力低垂,嘴角一抹凉意,好似草木折损,暗淡无色。西钥香染方才一番话,犹如带刺的毒蔓,缠在皇甫治心壁,剜出撕裂的疼。
皇甫治无力摆脱,亦抛却不了。
“爱之深,又如何能舍下。”皇甫治护住胸口,仿佛心真在淌血般。“为何一直不与朕说?”
绝望的模样折磨得西钥香染几近要窒息,“我不能,我只有待陌举兵而反,只有等你将带毒的菜肴食入腹中。”
护胸的手指蜷紧,皇甫治嘴角溢出鲜血,这痛在骨血,更在心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抿嘴,眉头狠狠皱起。
西钥香染泪再涌出,她无法直视皇甫治。他绝望,他痛苦,他无可奈何。可就是如此,他也不责怪她丝毫。甚至苦苦挤笑,一双眼温润如玉,问她:“朕最后,只想知道染儿可曾有片刻,只是片刻,对朕动了心?”
西钥香染怎忍心,怎狠心。皇甫治从未辜负过她,她却从头至尾伤他最深。“嗯,嗯。”不停地点头,泪流不止,“治。”算她心愧承认,算她真动了心,她欠皇甫治的,这一世都偿不完。
“果然。”皇甫治呕出鲜血,虚弱地笑:“果然朕还是不能偿得心愿,不能提笔弄墨与染儿你游遍天下了。染儿…”染血的手剧烈颤抖,挣扎地抚上西钥香染的脸,他轻轻拥住她,最后笑得清淡温雅。
“治,治!”西钥香染痛苦地叫,抓过皇甫治垂落的手,“治,是我辜负了你。”
泪目相看,皇甫治朦朦胧胧之间,恍若初遇,仿佛又见当年清影素衣。金銮殿上她抚琴一曲,清宁宫外伶仃背影,未央宫前沾染一身月华。
“染儿,在朕心目中,染儿便是朕的皇后。朕想染儿陪着朕度完这一世,若有来生,朕依旧想再遇了染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此生红尘遇了她,不悔亦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