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向调皮的崔安程也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敛了性子,在粥棚里忙得不亦乐乎。
唯独崔安宴,他站在忙碌的粥棚边上,与周遭悲悯的气氛格格不入,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平静淡然,甚至年近六旬的老妪昏倒在离他脚边仅有三步远的地方,他仅仅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周围侍奉的仆从无一不是感叹崔小郎君小小年纪铁石心肠。
自此,府里隐隐传出崔二郎君冷心冷情的言论。
这等言论终是传到了崔老夫人的耳中。
焦老夫人跪在佛堂里,念珠在她的指尖一颗颗划过。
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已不过问府中之事,却忽而想起去年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去年开春,宴奴的乳母宋氏家中生了些许变故,听闻是宋氏的阿爹没了。
宋氏在主院崔夫人那里哭了一通,眼眶红彤彤地出了主院,临走之前背着包袱来跟宴奴辞行。
“婢子无福,无那等福缘侍奉小郎君,此后望小郎君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宋氏眼眶通红,含着泪拜别崔安宴,后者心思放在石桌上的一副画上,甚至连头都没抬。
当日崔老夫人偶然见此,还暗中惊叹宴奴冷静自持,必有大作为,现在回想,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去年之际,宴奴不过四岁稚儿,同乳母宋氏朝夕相处千余日,面对宋氏的离去却能面不改色……
垂髫小儿何来冷静自持之说……
手里的念珠猛地断了线,佛珠一个个散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崔老夫人面上难掩惊恐之意,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一言未发。
翌日不顾风雪,崔老夫人带着崔安宴上了平肃寺。
崔老夫人带着崔安宴拜见悟宁大师。
慈悲为怀的僧人只看了端坐在崔老夫人身边的崔安宴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
红尘世俗,人皆有欲,对面的稚儿眼中神色清明,淡漠如水,少了欲念,一念之差,佛魔立现。
“老衲与这小郎君颇有眼缘,不知能否让小郎君随老衲在这平肃寺修行?”
悟宁此番话让崔老夫人愣了半晌。
能成为悟宁大师的弟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宴奴如今不过五岁,清修之苦受不受得了却还是另一回事。
同崔氏夫妇商量一番,崔安宴便在开春之际入了佛门。
削发为僧的那一日,悟宁亲自为崔安宴取了法号淳安。
还淳反素,济世安民。
自此,世间没了将军府的崔小郎君,只有淳安上诵。
在平肃寺修行的日子极其清苦,淳安仅待了半月,整个人便清减不少。
寻常小儿遁入空门不过两三日便已受不得清苦日子,可淳安不哭不闹,甚至比来之前愈发安静。
悟宁常让淳安跟随寺里的师兄去山下挑水,他身板小,拿不了重桶,悟宁便为他做了一个小桶,提在手上轻便不少。
见到淳安的第一眼,悟宁心里已有定数。
此子七情淡薄,佛门可造之材,非济世安民便祸害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