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二掌柜免了房钱,韩风晓就只付了几壶酒钱。离开郡城前,他又去了趟郡城大牢。
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口舌,探监就付二十枚铜币,一炷香的时间,明码标价。守牢的官差好似买卖掌柜,十分和气,一路帮着韩风晓领路。离开前还说,超过时辰也没关系,走时在加些铜钱即可。
这样的徇私受贿,反而公道。
韩风晓发现,这里的牢房与冰河铁牢是天壤之别。牢房分大小号,大号里十几人,小号就是个单间。只有稻草和一个尿桶。犯人终日关着,不见天日。
横向一比,冰河铁牢除了天寒地冻外,松懈的不得了。各间牢房都是不上锁的,犯人出入随意。除了里面的囚徒,一年也看不到几回差役。现在想来,那些差役恐怕也都是神阶的天官,在外面也有个真君天君的称号吧。不过面对三个王八蛋,都很客气。很长一段时间,韩风晓都以为天底下的牢狱都是这个样子的。
许挞是杀人重犯,单独关在小号里。他见到韩风晓时,颇为意外。
韩风晓递过一壶酒,说道:“不论如何,酒还是要喝的!”
许挞也不客气,豪饮一口,笑道:“小兄弟这是来给我送行的?”
韩风晓说道:“是送行,也是辞行。”
许挞没有多问,只是喝酒。
反倒是韩风晓有些郁郁的问道:“许挞,你是死罪难逃了。你后悔吗?”
许挞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后悔。”
他想了想,又说道:“李老鬼欠了我婆娘一条命。该死!我为媳妇报仇,只杀他一人,没有殃及他的家人。这不算过分吧。”
韩风晓虚抬酒壶,也喝了一口,认真的说道:“李博山逍遥法外,确实不公。可你这么做,就算报了仇,也害了自己啊!”
许挞愤愤的说道:“我也想过,可是这口气我就是咽不下。想到我家婆娘暴尸街头,李老鬼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在外面喝酒吃肉,我就想,等我有了本事,一定要宰了他!”
韩风晓缓缓道:“就算当时郡守没有徇私枉法,李博山也不至于偿命。那你还会恨他想杀他吗?”
许挞想了想,惨然一笑道:“恨是肯定的。不过应该也没那么恨了。杀他就更不至于了。至少官老爷帮我找回了公道。我对我婆娘也有个交代。”
韩风晓抿了抿嘴唇,没再喝酒。
果然如此,许挞其实一直都不是为许氏的死而寻仇。他只是要寻个公道而已。他恨李博山,害死许氏的血仇有一些,更多的还是他恨李博山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许挞哪是在报杀妻之仇,他是在向这世道讨个公道。
弱者不该白白受人欺辱,如果没人能为弱者做主,他们便要自己拿起钢刀,自己讨公道。
韩风晓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许挞,如果我告诉你。你媳妇不会枉死,就算你没有杀人,李博山和那个郡守也都会受到惩罚。就在他们死后,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你还要杀李博山吗?”
许挞哈哈大笑,“小兄弟,你和我这将死之人还说这笑话作甚?老天爷要是管事,为什么还要等他们死后呢?现世不报,还要等着来生报仇不成?”
他稍稍正色,认真的想了想,笃定的说道:“就算老天爷真的记得,我也会杀他。现世仇,来世报……这不公道!”
韩风晓点点头。把那壶他只喝了一口的酒水也递给了许挞。
他淡然道:“你生前业债,该用命偿,这份因果,我背不了。不过你死后的债,我倒是能帮你去讲讲道理。你说的没错,现世仇就该现世报。李博山你已经杀了,也算是一刀两清了。那个郡守,我会去帮你讨要的。”
他抬手止住正要言语的许挞,笑道:“我不会杀人。不过我有门路,可以让衙门还你个公道。”
韩风晓又道:“你替我想通了很多事,我其实是欠你一份人情的。一个大叔教我的,欠了账可以先余着。这样吧。等你死后,有什么麻烦我能帮上忙,可以来找我。到时候你该会些阴物的法门了。是托梦还是什么的,就看你了。”
许挞只当是个玩笑,便也笑道:“要是我死后真做了鬼,我就想在见我那婆娘一面。本来是要和她说一声的,可惜没机会喽!”
韩风晓这才想起汉子之前在客栈里的言语,就说道:“如果许氏没有投胎,我应该能帮你见见她。这也不能算我还你的账。”
许挞看到少年如此认真,怀疑的问道:“我真的还能见到我家婆娘吗?”
韩风晓歉意道:“这我不能保证。阴司那边的规矩也不少,我也不清楚,只能说尽力而为。”
许挞惊讶道:“小兄弟,你当真不是拿我打趣?”
韩风晓说道:“全是真话。”
许挞喟叹一声,似欣慰,又似伤感。
他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韩风平静说道:“斩恶神君韩风晓!”
许挞放下手中酒壶,恭恭敬敬的抱拳道:“莽夫许挞,谢过小神君!”
韩风晓虚手拦住,缓缓说道:“许挞,你死后,若是不急着轮回,可以在等等看。世道会好起来的。”
许挞咧嘴笑道:“这个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