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默闻言,吩咐道:“令左总兵,陈治邦,马良文刻期进兵,奋勇一击,援助卢氏,俱听左总兵便宜调度。合力剿杀,务收奇捷,所获贼众一一跪而戮之,勿令西贼胆落魂消!”。
天气甚热,仆人端来两盆水搁在凳上,玄默与陈必谦顾不得体面,解开衣襟,前胸后背地擦了起来。玄默一面擦拭一边道:“标抚如今还着夹衣,换不下季来,手中乏钱。唉!远方节钺,遥隔千百里,呼天甚难,百般央告,周王方才捐了一万两聊做军前一勺之助。省上只余数万金,需留意主持,地丁银未完之数,唯有挪借一法,切不可动此区区之数,若是客兵入豫而饷不继,军粮乏绝,祸更不可言,如去岁洪亨老台驾出关,欲以大军聚豫一股了之,军需浩繁,这许多官兵到来,求一顿饭,不啻艰难。全仗省上这点区区之数撑持,州县羡余,必是讨不来之物”。
待二位大人抹完了身子,重新落坐,陈必谦道:“世情险恶,波撼多端,先生之事皂白难分,雷霆之怒万不可解。先生见的多有不同常人者,学生才不及先生,唯有一面经营戎马,一面静候斧钺,委身以听天而已”。
玄默道:“祖陵被兵,学生闻之心胆落地,学生自受事以来,拙于智算,久而不能奏功,何敢逃罪”。停了一会,玄默又道:“汝宁府西平县有一人,先生出京之时,皇上可曾有吩咐?”。陈必谦闻言,向玄默投来问询的目光。玄默见状,只道:“唉,想必已是面圣去了,皇上若能收其心而尽其用,于大局不无小补”。陈必谦疑道:“玄大人所指何人?”。
玄默道:“学生之罪又岂是流贼未灭而已,仆罪当死。其志耽耽,不怕虎生双翼,就怕人起二心,几番欲痛切入告”。这没头没尾的话语,把陈必谦说晕了。
玄默又道:“四月间,学生被妖莲狙击,险些丧命,贼寇细作隐布人间,临期发作,陈大人出门需万分小心”。陈必谦凝重地点了点头。玄默道:“老先生可还住阜成门内?崇祯三年,学生与贵昆仲有过数面之缘,镞厉名节,鸡窗雪案,泊如也,它日必可为贵乡先达”。
陈必谦笑道:“我念其必以诚贫,欲为其择一美地为教官,待学生退朝回家,视砚底留一札,急觅其踪迹,已飘然出国门也”。
原来陈必谦的弟弟陈必诚,诺大年纪才中了举,到北京选官,陈必谦要托人给他挑个好地方,他不赞同陈必谦的做法,居然留了封信,出京出也。举人一但做官,就不能再参加会试了,失去了当进士的机会。但当教官却不在此例,所以陈必诚要当的也不过是一个穷教官。
这时,玄默对陈必谦道:“老先生一路奔疲,早些歇息”,说罢起身出门。
“一误无容再误,呜呼,已矣,无容追矣!”,玄默出了月门纵声长啸,陈必谦立在檐下竟是呆了。
卧室内,玄默的夫人坐在床上,含泪收拾着行装,外间,玄默坐在太师椅上,眼前立着他的大儿子。玄默道:“我平生做官,于同年知交之中,遇事亦决不做半字干求。此番为父先行几日,我不在跟前,有什么事,我儿万勿为人情面,转托府道央求,此事不但关我名节,亦是我儿身家性命所系,往后唯有闭户读书,峻决私交!”。玄默的大公子立在父亲跟前,含泪唯唯应诺。
玄默话中,所谓为父先行几日,指的是他是天津静海人,回京接受处分后,家属也会起身,走的是同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