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护我一天,哪儿能护我一辈子呀!还是得靠自个儿不是?”
她这个人,就是太要强,总要自己和男人一样。虽然我也有愿望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还能接替父亲衣钵,可是愿望归愿望,愿望那玩意儿只能想想的!既然这个无法改变,这辈子只能是个女儿家注定不能成大业,就不如好好做个姑娘家,甭学朝里头那些子女官,都嫁不出去的!做姑娘就好好做姑娘,女孩子太有成就没人要,最后就只能落得一世孤独寂寞凄苦,老了都没人送终。
结果我刚要反驳,愿儿就不让我说了,她道:“你别又来你那一套了!一辈子靠男人,靠不住的!人家三妻四妾的,你一过二十五开始走下坡路了,就立马说把你撂老远去了!男人四十一枝花,要是又顶有成就的,你呀,就等着被一群侍妾通房和她们的几少爷几小姐折磨死吧!”
窗外忽有一道人影晃过,远远的瞧不清明,又许是窗外的柳枝条儿被风吹动。天边两只风筝曳曳空中,似乎是在欢快的戏耍,我微微一笑,又瞧见一脸愁容的愿儿,不禁笑的更欢了。
愁?有什么好愁的!只要两情相悦,什么都不是事儿!愿儿就是想太多了。
我已经即将“修成正果”了,接下来,就要轮到愿儿啦。
但是很快,我就不那么想嫁了。因为
从前不觉得,只是天天盼说能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而真到了备嫁的时候才知道,出嫁可真是个能累死个人的活儿!然后旁人就要问了,说,你累什么,你瞧瞧那满院儿里的人,都在为你的婚事忙,你有什么忙的?
那个旁人当然就是,苏、愿、之。
当然忙了!人家是身累,我是心累啊!从前可以待在闺房里头爱干什么干什么,想绣花?可以!爱绣什么绣什么,快啊慢啊都不用计较,绣累了翻翻话本子打发打发,闲了把好朋友拎过来说道说道。结果现在可好,要出嫁了是吧?有你忙的!
先前一满十四岁,按例就开始绣嫁衣了。嫁衣是一定要新娘子自己动手缝制的,但是我一向做事拖拖拉拉,所以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多长时间过去了啊!一年多了,我也就把衣服做出来了,绣活儿是一点儿也没动的,因为又忙着去绣什么帕子香包了。
以前拖下的事,今时两个月内,都要通通补上想想,我就想哭。
所以今儿早上愿儿来瞧我,刚一打了帘子进来,我就扑了过去:“愿儿”
她被我吓了一大跳:“你你你怎怎怎么了?这是呃?”
“愿儿,我很可能要在出嫁前死掉,不死也残呐,绣瞎了眼睛,绣坏了腰,绣断了胳膊手”
她一听,笑个不住,我骂她没良心,她还理直气壮,说,是你乐意嫁,那就必定得有付出啊!至于我就不用了!谁不知道我不会女红?想娶我,就得接受我不会女红这件事情。但你不同,你时不时就绣个香包儿缝个锦帕的谁不知道逃不过,逃不过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真的是天天过的“黄连日子”,没日没夜的。不是因为我绣得慢,而是因为白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婚礼不只是要一件嫁衣。
上到礼服配的凤冠,下到鞋上的一颗珠子,都有人拿来叫我过目,因为娘亲说女孩子一辈子也就嫁这么一回,所以凡事都要亲自过目觉得满意了才好,所以丫头们就十分听命的把每一处,哪怕是比鸡毛蒜皮还零碎的东西都要拿来给我看!
从前,她们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听命过,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我们家一般不罚,至多就抖抖嘴皮子。但抖嘴皮子也累,所以再后来就只是一扶额叹口气作罢,这才助长了她们的糊里糊涂和乱七八糟,而如今,怎么的奉命如奉圣旨一般?
她们严谨奉命,所以我快要累死了,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我房间里一点就点上半夜的灯。也可怜我身边的守夜丫头跟着我一块儿,可守夜的丫头人家是轮值,十天才轮一回,我可是日日无休无止的值班!
点灯熬油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累是累,眼皮子总是越来越沉,可更大的问题是我饿!我一到点儿了,我就饿!
可是饿,那就吃吧?不行!这嫁衣的尺寸是一年前的尺寸本来就不宽裕,愿儿说了,夜里吃东西最长肉了,要是嫁衣费老了功夫做好,结果因为长肉了塞不进去,那阿禹也就见不到我的活体了,我一定已经吐血而亡,只剩一具躯壳冰凉凉直挺挺的搁棺材里头躺着给他瞧,然后边上围一圈丫头婆子跪在惨白一片里头哭的咿咿呀呀。
整整一个半月零五天也就是一个月零二十天过后,距离三月廿十的出嫁还有十天光景的这个美好日子里,我终于结束了我点灯熬油拼老命的生活,我也可算是彻彻底底的理解了诗经里氓那篇里的“夙兴夜寐”一词,通过感同身受,确确实实的知道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怕、多么具有破坏性的事。
我被允许好好的睡了三个整整的日夜,我就昏昏沉沉的,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因为娘亲心疼我,那天她瞧着我,用手捋着我的毛发呸!捋着我的头发,眼神里有不舍甚至是哀伤,她说,将来嫁了人,就是家里的女主人了,有很多事情要打理,还要伺候婆婆,伺候好了,还要做好榜样。所以娘亲说,我就要出嫁了,往后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所以现在可以放纵我一回。大概就是“啊!且睡且珍惜吧”这意思。
可事实上,连睡三天并不舒服,落枕了不说,头昏脑涨的就跟着了凉似的,哪儿哪儿都感觉不得劲儿的,站着想躺着,坐着也想躺着,躺着了吧又觉得不舒坦,真是难伺候极了。愿儿说,这个是我自己在给自己找“时差”“倒”。于是接下来的六天,我都在进行着身体上的调整,也就是愿儿说的那什么“倒时差”。
打三月十九晨起,家里的气氛就非同一般了,我刚“倒时差”回来,舒坦舒坦了,就是脑袋还有那么点儿晕乎。然后刚一过了午时,四下里就开始忙活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进行准备工作以来的第十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清点工作。我坐在亭子里,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忙的满头大汗的清点,一个报一个对一个记录,剩下来还有六个人在拿来递去,团团转的脚不沾地儿。
其实我觉得清点好没有必要,人多手杂,我倒觉得东西是越拿越乱的,所以还是不动的好,第一回点完直接封箱不好吗?说得好像现在查出来少了什么东西来的及补救一样,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玩儿呢嘛!只不过没人听我的就是了。
晚上我睡的很早,天一黑就歇下,因为第二天早上的早起说是摸黑起那都是轻的。
然而,我却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