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气啦。”江扬伸手呼啦呼啦地拨弄头发上的水珠子。
“没气,只是在想,大家为何要对女子诸多偏见,诸多定义。千面灵说我曲线不好,可这是我娘生的我,岂容她碎嘴?”
孟梦说话间挺惆怅的,江扬没见过她这样,虽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但又不像真是为了身材的事在烦。
阅历这么丰富的冥府公务员,要这点小事就闹脾气,可有点崩人设了。
所以江扬在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烦,回想她刚才字里行间的信息,注意力很快落在了孟梦的母亲身上。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你娘。”
孟梦看看江扬,没想到他会把话题转移到这里来。
刚才自己确实是在思念娘亲,但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叫她的具体样貌都不太记得了。
世人总说恍如隔世,她和自己娘亲的分离,又何止十世。早就习惯了孑然一身,在水幕里看到别人家的事情,看到温柔的娘亲在哄孩子睡觉,她就会回想,自己幼时是否也曾有过这般宠爱。
记忆里的碎片点点滴滴飞扬起来,进入岁月的漩涡,再慢慢拼合,呈现出来。
孟梦没有想起自己被宠爱的样子,只是记得自己的娘亲用小木条打她的手心,疼得流眼泪都不好使。
她还记得娘亲让她在观音像前罚跪,腿都软了,肚子也快饿扁了,娘亲也没有心软,甚至还把别人给她悄悄送来的馒头给端走了。
因为什么错误被罚跪已经不记得了,孟梦脑海里最清晰的印象就是那尊观音像。
高高在上,慈眉善目,使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娘亲也时常跪在蒲团上,面容沉静,嘴里念念有词。她幼时不知道娘亲在祈求什么,或是倾诉什么,因为在她看来,娘亲是个宠辱不惊的人。
孟梦的娘亲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嫁到门当户对的孟家,琴瑟和鸣。
可惜后来孟梦的父亲因言获罪,被抄了家,人虽不再受责罚,可资产一夜之间全然上缴,孟家只好搬到城外一个村落,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
家虽败了,但孟父没有消沉,外出寻找营生。孟梦由娘亲抚养着,读书识字明理,该学的一样没少,虽然粗茶淡饭,但终是没有过太苦日子。
孟梦的娘亲并没有回娘家求助,甚至拒绝了家里人的救济。家人以为她冷漠,其实她只是不敢与娘家太过亲近,否则如果有天上面改变注意重新追责,她的娘家人未必脱得了干系,还不如直接划清了的好。
孟梦觉得娘亲很厉害,家道中落也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稍大些后就跟着娘亲念了些经,说不上多虔诚,但总归不会阳奉阴违,对观音菩萨尤为敬畏。
孟梦将这些告诉江扬,江扬再看孟梦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些迷思终于解开了。
他一直觉得孟梦有点冷清,虽然有时会和你亲近,也不会对人冷言冷语,但心里就像有一小颗冰粒,无法完全跟人以十足的热情相待。
这应该是遗传吧,就像她的娘亲那样,有着大家闺秀的自持,不管当下是什么身份,身在何处,与何人交往,总不会失了分寸。
他忘了是谁曾告诉他的,孟梦是现在冥府这几个要员之中资历老的,但她从来没有在阎铮面前倚老卖老,而是恪守本分,不会给阎铮难堪。
这种分寸感和距离感,跟她娘亲的为人处世风格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