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
这句话给张嘉言的震撼远大于那间满是凌乱的卧室他紧紧地、紧紧地咬住牙关,僵直的背脊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某种不该流露的情绪。无限好文:尽在格格党
“小鹤我去给你打水。”说完拎起地上的暖壶闷头冲出门。
房东阿婆的哭声顺着门开合的动作传进来张母在外面喊“小言!你去哪?”
但没有听见张嘉言的声音他似乎已经跑远了。
吴鹤看着飘起的窗帘努力闭上嘴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但那微微翕动的鼻翼和小河般流下来的眼泪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张嘉言一头冲出住院部乍然出现的阳光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他站在日头底下久久未动好像被这样强烈的阳光照射着,便能温暖那颗冷冰冰的心一样。
许久他放下暖壶,猛然怒吼一声。
路过的人好奇地看过来只见一个身材强壮的少年屈膝半蹲着,两只手支撑着膝盖,几滴水珠砸在地面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为什么这些年他这么努力锻炼努力长大努力陪在小鹤身边,他最怕的事却还是发生了?为什么有的人能对一个小孩子、甚至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小鹤那么聪明乖巧又漂亮他就像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天使一样为什么这样的人却得不到善待?
如果他这次没有回家,如果他在小鹤第一次敲水管时就跑下来救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恐怖又悲惨的事?
愤怒、自责,种种情绪紧紧地纠缠着他,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去换时间倒流,在小鹤遭受这么恐怖的事之前挺身而出。
那些依赖想象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的画面深深地折磨着他的心,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他要带小鹤走。
只有离开这里,离开吴山身边,小鹤才能彻底摆脱这样的噩梦。
有了目标,张嘉言忽然冷静下来。他提着水壶沉默的打水,沉默的回来,有些思路仿佛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清晰起来
正好是暑假,张嘉言便每日来医院照看吴鹤,吴鹤伤得很重,但伤得更重的是他的心。
在医院的几天,他没有一次主动睡觉,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只是抬着头看着屋顶,或者看着窗外,只有在困得昏睡过去时才会闭上眼。
他睡得也极其不安,好像梦中都是那个潮湿低矮的小房子,好不容易在这一年变得开朗了一些的吴鹤,不过短短几天就变得比之前更加阴沉。
张嘉言也不怎么睡,只是笔直地坐在床边的靠椅上,有时看吴鹤,有时看着墙壁,想什么想得出神,只有在吴鹤睡着的时候他才会闭上眼休息。
吴鹤也发现了,他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影响到了张嘉言,为了让张嘉言休息一会,他有时也会装睡。
张母看到两个睡着的孩子轻轻地关上门,“有时,我忽然不知道当初带小鹤来这边租房子是对是错。”
“小言不是那么聪明的孩子,成绩也很普通,但我还是想给他最好的教育,不想让他输给别人家的孩子。可现在,小鹤的事给小言的影响太大了,他这几天在家都不怎么说话。”
张母自然可怜小鹤,可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这些日子原本活蹦乱跳的儿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笑了也不认真看书了,每天帮家里忙活完就往医院跑,这种改变真的不是她想看到的。
张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你想搬家?”
张母微微一怔,继而摇了摇头,“小鹤这样我怎么放得下?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要么从最开始就别管,既然管了就不能走。”
张父揽住她的肩膀,“你从以前就心疼孩子,我猜你也不忍心走,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
躺在床上的吴鹤用力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吴山虽然被警察抓走,可因受害人吴鹤未成年无法起诉,且唯一有血缘关系、能成为他代理人的他的父亲正是他要起诉的对象,所以这场官司根本打不起来。吴山又在警察面前对自己的行为深刻忏悔,表示他只是一时气愤,之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房东阿婆和张母找到警局,请求以虐待罪判处吴山,可她和吴鹤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吴鹤的伤看上去严重,却远远没有达能让吴山入刑的程度,除非吴鹤的亲生母亲出面提起诉讼,房东和张母以证人的身份证明吴山长期虐待小鹤,才有可能让吴山判刑。
房东和张母试图让小鹤回想起那日见到母亲时的一些信息,比如她的特征、车牌号,但小鹤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事忙后了半个月,最终不了了之,考虑到吴山是吴鹤唯一的监护人,他甚至仅仅被轻判拘留一个月。
事情闹到了警局,房东的儿女们那边自然是瞒不住了。老人家有四个儿女,两个在杭州,两个在宁波,平时难得回来,这次却都赶回来了。
几个儿女对母亲插手小鹤的事非常反对,一家人在外面争吵。
“妈,您都一把年纪,操了一辈子的心,儿女们都希望您能享享清福,别人家的事能帮一把咱就帮一把,可也总有帮不上的时候啊。”说话的是大女儿,在杭州做老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
“大姐你这可不对了,别人家的事就不应该管。看着可怜平时给口饭吃也就得了,哪有放着自家孙子不管,拿钱去贴补别人家孩子的?”
小儿媳对这事早就不满了,她自己家儿子比吴鹤还要一直想接老太太回家帮忙带孩子,可因为这个吴鹤,老人家一直不肯走。
“就是,何况咱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儿女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大家凑些钱寄回来是想让您颐养天年的,结果您老全花在那孩子身上了,光是住院费一天就好几百,这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咱也不可能挨个接济啊!”
二儿子很心疼母亲,“妈,您喜欢小鹤我没意见,可吴山就是个疯子,您别以为年轻的时候和他妈有些交情,他就会念着这点情分。他连亲生儿子都能打成这样,何况是您呢?万一惹恼了他,他对您动手可怎么办?”
小儿媳连忙道,“所以说啊,妈就应该跟我们去杭州,我和大姐也方便照顾。”
“我看你是想让妈帮你看孩子吧!”
这番话屋内的吴鹤和张嘉言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谁都没说话,张嘉言轻轻地握住吴鹤的手,“小鹤,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吴鹤轻轻牵了牵嘴角,“谢谢,没关系的,他们每次回来都这样吵,好些年了。”
“我去让他们安静一些。”
“哎,小言!”
张嘉言一把推开门,走廊里正在争吵的几人停下来,他一手扶着门把,他逆着光,黝黑的皮肤被身后的夕阳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只有那双眼睛乌黑透亮的。
他轻声道,“可以请你们小点声吗?这里是医院。”
他这么一说,房东就意识到小鹤听见了,她立刻站起来,“都别说了!我哪也不去,只要有我一口,就有小鹤一口,你们不想辛苦赚到的血汗钱给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也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
她说完就进了屋,还插上了门,屋外的儿女又说了几句就走了,房东阿婆心疼地看着床上的吴鹤。
“小鹤别怕,阿婆哪也不去,咱们一起过日子。”
吴鹤缓缓的把自己的手移动到房东的手上,“小鹤也希望阿婆能好好的。”
房东热泪盈眶,“好,咱们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