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乞放今宵白发生(2 / 2)帘外拥红堆雪首页

抱了一会儿,他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递还给长极,转头凝向我,微翕嘴角,欲言又止。

长极若有所思,笑着对我点了点了头,然后带着孩子默默退于我们身后,中间隔着百步。

我们并肩而行,却是一路无言。行至正德门时,终要止步不前。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淡淡笑道:“上次离开京畿,天气也是这般好。”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碧空,静看万里白云舒卷,鸟鹭横飞。我颔首,附和感叹道:“是啊,天色果然很好。”

他转过头,静默的凝视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他目中有泪,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可最后,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千万等着我。”

话音落,他逡巡退去三步,拱手行礼作别。

我立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我回过头,不远处的一大一小正朝我走来。

——舐犊———

春去夏尽,秋接冬来,桃符换新更迭间,转眼又是一年岁末。

每一年,我都要亲手给弈儿缝制一套新衣,今年还多了一顶虎头帽。虽然针脚一般,弈儿却喜欢的不得了,迫不及待的全部穿在身上,逢人就要展示一番,“这是我娘亲给我做的新衣裳,你看,还有小兜兜呢。”

我轻声唤他,他穿着新衣乐呵呵的扑进我怀里,翘起短粗的小手指指着绛红色锦衣上的福字,歪着圆圆的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问我:“娘亲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我故意摇头说不知,他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开心,甜甜告诉我道:“这个字念福喔。”

我嘟起嘴,学着他的小奶音,一本正经的跟着他念了一遍。我本以为接下来他会夸我学得像,谁知这小家伙倒是得意起来,频频摇头叹息他有个不太聪明的娘亲,还不如他一个小孩子识字多。

我嘴角抽搐好半天,扶额伤神不已,倒是把一旁的长极逗得开怀。

我瞪了他一眼,犹自坐回软榻吃起了零嘴儿。

弈儿以为我在生气,连忙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拉起我的手安慰道:“弈儿不嫌娘亲的。”

我哭笑不得的回握住他的手,顺势将他抱起。弈儿已经三岁,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敦敦实实的,压手得紧,我都快抱不动他。我亲了亲他的脸蛋,心满意足的咂巴咂巴嘴道:“那弈儿也亲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

他闻言照做,凑上糯糯的小嘴巴,口水呼了我一脸。

我心情大好,让他再出题考考我,这一次,势要证明我一点都不笨。

他扬起笑脸,一派天真的问我说:“那娘亲知道什么叫”瘦子不轻”吗?”

我一头雾水,偏头看向长极,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茫然。倏尔,他蹲下身拉着弈儿的小手温声道:“那敢问小夫子,此词何解呀?”

弈儿立时坐得笔直,真就学着太傅模样一板一眼的与我解释道:“瘦子不轻就是不能牵手,牵了手,就是非礼。”

宫人们纷纷掩嘴偷乐,花抚抚掌而笑,连连夸赞太子聪颖,好似她真能听懂一般。

我大为不解,蹙眉看着长极。末了,我追问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

弈儿撅着小嘴,喏喏道:“有一回我要拉澈哥哥的手,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的大姐姐说,瘦子不轻。”

闻言,我和长极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又乐得不行。

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原来他要说的是“授受不亲。”感情武家那小世子,是把弈儿看成了小姑娘啊。

因我是鲜卑血统,弈儿模样集胡汉所成,高鼻深目又不乏毓灵俊秀。他的头发自小就厚密,还有些微卷,为了好打理,我便给他梳成了两个小丫髻。长睫毛大眼睛,粉嘟嘟的小脸,单从模样来看,这小家伙确实像个唇红齿白的娇气女娃娃,莫说允康那不知事的小儿子会认错,就是大人初次见他也会犯迷糊。

长极将他抱在膝上,纠正道:“那个词叫授受不亲,不是瘦子不亲。意思是说,男女有别,不可越矩。”

弈儿小手托着腮,频频摇晃着小脑袋说不懂。

我揪揪他的小发髻,耐心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男孩子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手,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要保护女孩子,谦让女孩子,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让给女孩子。”

弈儿听得一知半解,嘟着嘴巴去向他爹爹求证:“真是这样吗?”

长极忍笑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弈儿小脸骤然一红,眨巴眨巴眼睛,竟开始羞涩起来。他一头埋进了我怀里,我以为他要撒娇,谁知他莫名来了一句:“原来澈哥哥不是哥哥,是姐姐呀~”

我惊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嘻嘻的回我道:“不是说授受不亲就是男女有别吗,弈儿确保自己是男孩子,那女孩子就只能是澈哥哥了呀。”

我犯晕,这下算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也不知他这么小就会举一反三,是好是坏。

——尾声——

再次踏进展华宫,恍如隔世一般。

那一大片栀子花已经陆续起了花苞,想来,离花开之日不远。

弈儿由宫人领着去追扑粉蝶,我和长极就站在花圃边上静静看他嬉闹,待笑声渐远,长极牵着我的手走进了花丛中。他仔细寻来一朵即将绽放的栀子花,本想替我簪进发髻里,却念及白花入发实为不吉,便打消此念头,将花塞进了我手里。

我甜甜一笑,把花放在鼻尖轻嗅。长极揽我入怀,低头吻着我的嘴唇,辗转缠绵许久后才放开。

他屈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柔声细语道:“原以为算着花期来,这片栀子花应该已经开得差不多了,谁知还是来早了,花没赏着,只能看点绿叶和花骨朵。”

我环住他的腰,安心道:“无妨,只要是与你一起,即便是看一片空地也胜过漫野山花。”

长极舒眉一笑,亲了亲我的额头,将我抱得更紧。我埋首在他怀中,闭着眼贪婪的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味。

他忽而问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夜里翻墙进来摘栀子花的事儿吗?”

我凝神想了想,好像确有其事。我点点头说记得,他接着道:“其实那时候,我是想翻墙进来看看你。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就随意找了个借口说来摘花给母亲安神用,你还热心的帮我摘来一大捧。”

我惊讶道:“可那时候你并不喜欢我呀,我甚至觉得你还很讨厌我,对我忽冷忽热的。你怎么可能为了看我,特意翻墙?”

他咧了咧嘴,轻挑眉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在欲擒故纵吗?”

我蹙眉,讷讷道:“我不信。”

他捏了捏我的脸,温声道:“是真的。你一直以为是你先喜欢的我,其实不是,是我先喜欢的你,然后再引着你一步一步的喜欢上我,你是中了我的圈套。”

我仰头望着他俊美如昔的脸,赧然一笑道:“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中圈套。”

他笑得灿烂,温柔的眼神却闪过些许惆怅。他轻轻抚上我的脸庞,喃喃低语:“那时候我身份尴尬,处于皇权边缘,我想对你袒露心迹,又怕会害了你。我身边眼线众多,稍有不慎,就会将你置于险境。我故意在人前同你保持距离,冷落你,甚至还在先帝面前演戏说不愿联姻。可谁又能知道,我有多想同你一起。我一见孟节就烦闷,见你同他一起更烦闷,在他准备求亲时,我真恨不得将他给除了.....不过还好,我知道你心是向着我的。我加快了谋划,精心布好一盘棋,一切尽在掌握后,我终于不用在隐忍了。”

我安静的听着他说完,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时他心里就藏着这么多事。

长极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有些沙哑也有些怆然,“我请缨征鲁,确实也是为了兵符而去,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孤注一掷赌上所有,所幸最后胜了。可我依旧不快活。我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我的生母。她对你做的那些事,每次想起我都会后怕。若不是她,或许后来你也不会生病,也不会.....”

我将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柔声安抚道:“长极,都过去了。”我有些累,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显得有气无力。

长极有所察觉,于是将我横抱起,慢慢走向海棠树下的长椅。

我们并坐在长椅上,我半个身子斜卧在他怀里,任由他拥着我,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让我觉得温暖踏实。阳光从树梢斜枝中洒下来,照在脸上,暖暖的,让人不自觉的慵懒下去。

我痴痴凝着前方那片未开的栀子花,懒洋洋的问着长极:“长极,你说今年的鹧鸪鸟几时会出现,我记得以前,每逢栀子花开的时候这里就会飞来好多。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了。长极,栀子花开的时候,鹧鸪鸟还会不会回来?”

他低头吻着我的发端,恬然笑道:“会的,等栀子花开的时候,鹧鸪鸟就来了。”我笑了笑,手里的栀子花掉落在地上。

我问他:“每年都会回来吗?”

他轻声回我:“每年都会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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