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天的颠沛流离,章家集的百姓终于在靖县安定了下来。虽说是经历了战乱,但章家集的大部分村民都活了下来,只是丢失了不少财物。唯独章旷一人,最是悲惨,全家被杀,财产更是被洗劫一空。
与刘客逐渐得到全村村民的拥护不同,此时的章旷,早已不是那个出身高贵的富家大少爷了。村民们不怪他在邱老三的威胁下,说出了祖坟的具体位置,因为这也变相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而他不顾生死,螳臂当车般的复仇行为,却赢得了不少年轻村民的敬佩。
所以,章旷在一落千丈之后,吃住待遇和大家一样,众村民并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反而对他照顾有加。特别是章氏族人,仍旧当他是族长一脉的长子长孙,虽然现在族中大权已经转给了章夫子。
而一向过着富裕生活的章旷,对这些统统视而不见,丝毫不知感恩。倒不是他不明白自己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也不是他生性骄傲不知变通,只因为他心中复仇的怒火熊熊燃烧,让他根本没精神注意身边的其他事情。
杀害他父母的独眼龙一伙儿远在定县,章旷应该暂时将仇恨放下,稳定地位,积蓄力量,为复仇做长远打算。但他看到炸开城墙,让他父母死在反贼刀下的罪魁祸首刘客,在一次次拯救全村百姓的生命之后,慢慢获得了大部分村民的敬意,特别是外姓村民,几乎全部汇聚于刘客身旁。
章旷想起曾经被自己区区九十两银子,就弄的无家可归,只能远走他乡的刘客,已经渐渐踩在了他的头上。又想起刘客炸开城墙后,被土匪残害致死的父母,章旷就无法抑制自己,只想将心中复仇的怒火喷薄而出,把刘客烧成飞灰。
可是现在整个章家集的百姓,没有一人会支持他复仇。如果他强行出手对付刘客,先不说有几成把握能够成功,只要他露出一丝对刘客不善的表情,时刻伴随刘客左右的马大和林大炮,一定会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他。
但章旷并没有放弃,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刘客最大的把柄。现在他只需要借一把快刀,便可砍下刘客的脑袋。但向谁去借呢,谁又愿意借给他呢?章旷一直游移不定,直到刘客将郭秀才带了回来。
章旷不是生活范围不足方圆五里,一辈子可能都没进过县城的乡下村民。他是定县大族章氏家主章老爷的长孙,从小便立志求取功名。开蒙之后,章旷便一直在县学苦读,虽然至今还未考上童生,但他已经在县学生活了多年。而定县是下县,没有开设县学,所以章旷就读的县学,指的是靖县县学,也就是章家集村民现在居住的地方。
因为临近年关,县学中的学子均已放假回家。与章夫子一向交好的学政大人,便安排章家集的村民暂时安居在空旷的县学之中。县学虽然不大适合居住,但在定县城破的消息传来,靖县周边的村民几乎全都进城躲避,城中大街两边都搭满了窝棚。章家集的村民能有房子住,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但提前回到县学的章旷,对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和没什么油水的大锅饭,十分的不满。但在报仇雪恨面前,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所以,当章旷看到他十分熟悉的郭秀才出现在县学之中,早就听说郭秀才遭遇的章旷,急急出了县学,匆匆向尽是高门大户的北城而去。
泉茂才向他的爷爷坦白了泉小姐和郭秀才的苟且之事,但泉老爷并没有从宽处理自己的孙子,反而让家丁把亲手将自己妹妹送到外人手上的泉茂才,狠狠打了一顿。
泉茂才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刚刚能下地行走。泉小姐的噩耗传来,伤心欲绝的泉老爷,又亲自拎着鞭子,将泉茂才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差点让泉茂才跟他的妹妹一起上路。
此时,后背贴满药膏的泉茂才,趴在榻上,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小心翼翼的喘着气,哀叹命运的不公。
当章旷在下人通报后,来到泉茂才榻前,在家里憋了好几个月了的泉茂才,见到同窗好友,本是欢心异常。但看到章旷身上破旧的棉衣,凌乱的发式,以及满是风霜的脸颊,泉茂才不禁直起身子,开口询问缘由。
在章旷粗略的将这几天的遭遇诉说一遍之后,原本想向章旷倒苦水的泉茂才,放下心中那点不值一提的悲伤,忍着身上的疼痛,好心的劝解从云端狠狠摔在深渊中的章旷。
章旷耐心的听完泉茂才似真心,又似假意的安慰,深深的躬身行礼以表感谢。然后,章旷略带犹豫的开口说道:“泉兄,在下刚才在县学见到了郭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