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无数风浪,参与过数不清的战争,甚至曾将一国阴暗面都尽数背负的男人,却在这一刻身躯微颤。
“他们……一直在等我?”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曾经的远离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可若恰恰相反,因我个人的任性而让你们感到困扰的话……
理查大帝在伊莉莎白的搀扶下退到了大殿一侧,让出了身后只露出一半剑身的石中剑,轻声说道:
“是的,先祖与其余圆桌骑士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回归。”
阿格规文的目光怔怔落在那柄褪去这千年来尘封的痕迹,显露原本真容的王者之剑。
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亚瑟当年手执之剑!
而就在此时。
未等阿格规文主动迈步接近。
以长剑剑身为中心,荡漾开了一层金色的波浪涟漪,迅速覆盖整座大殿,并以此为中心向四方蔓延!
犹若金色的海洋中勾勒出安文先前所看到的壁画上的一幕。
硕大的圆桌旁依次落座着十三人,他们围聚在圆桌旁,目光齐齐向这边看来。
但与壁画存在差异的是,圆桌旁并非只有十三张座椅。
而是十四之数。
空着的座位的正对面,仿若被十二位骑士围在中间的金发男人挥手打着招呼,为许久不见的老友送上热情的问候道:
“嘿!这不是那个跟女人跑了的阿格规文吗?”
熟悉而带着调侃的醇厚声音回荡在阿格规文的耳畔。
让那汹涌的泪意一下子冲破堤坝,再无抵御。
传说中如同钢铁铸就,永远不知伤痛的男人在这一刻潸然泪下。
滚烫的热泪蕴含着深邃而炽烈的情感,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在脸上流下深深的印记。
金发男人有些纳闷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望向身旁的伙伴,侧身向一旁,以手掩嘴低声道:
“高文,我是不是刺激到阿格规文这家伙了?”
他的身旁同样有着一头灿烂金发,却宛如大日显化,让人完全无法直视的男人微笑道:
“我想我们不知伤痛的英雄阿格规文远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
“那为什么这家伙哭的像个小屁孩,总不会是因为太久不见我,想我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金发男人摊手无奈道。
“亚瑟,我想如果你再调侃下去的话,这个喜欢独自承担一切,而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的笨蛋一定会更加内疚的。”
圆桌之中,双手怀抱长枪的男人咧嘴笑道。
“嗯……兰马洛克这家伙说的没错,没办法,阿格规文这家伙性格实在太别扭了,而这么多年来你们居然没帮他矫正过来?”
身着重甲,嘴唇两边留有一撇胡子的沉稳男子做出深思状。
“怎么了?让我们等了这么多年,连说几句都不让?这我可不同意啊!”
容貌间与亚瑟王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拍桌笑骂道,可他柔和的眉宇间却是全无埋怨之意。
如同志同道合的玩伴间日常的互相打趣调侃,这一场面让在场的安文目露呆怔。
似乎完全没想到当年的亚瑟王与他的骑士间竟会是这样的关系。
如此的随意,却有着这世间最深厚的羁绊将他们相连。
而一旁的理查大帝以伊莉莎白早已低目垂首,似乎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众人间谁也没落下,犹若早就约定好的那样,全部开口损了一遍阿格规文。
忽然间。
圆桌之中看上去最为年轻的骑士轻声说道:
“但是……阿格规文卿终于回来了,不是吗?”
喧闹着互相打趣的众多骑士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然后同时起立。
笑着向从远方归来的同伴伸出了右手。
“欢迎回家。”
“自以为是的笨蛋!”
他们异口同声,就如约定好一样,然后爆发出猛烈而肆无忌惮的笑声。
最后。
化作泡影。
……
“真好。”
安文轻声道。
“阿格规文阁下,能拥有这样的同伴,晚辈实在是对您羡慕的无以复加……”
此时的阿格规文却早已双膝跪地,哭得如同一个泪人,无穷无尽的悲伤从他单薄的身躯中弥漫散发。
而金色海洋中的众人身影早已如泡沫般破碎。
只因为先前眼前所见的,都只是幻影般的景象。
这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录影,被烙印在了石中剑中,等待着某人的到来,随时准备触发。
而那些真正的人……似乎早已倒在了时光的洗礼中,悄然不见了身影。
错过了同伴的骑士就如一头受伤的野兽,额头带着无尽的悔恨重重撞向地板,喉间颤栗地发出哀鸣嘶哑之声。
难以言尽的悔恨满溢在他的胸膛中,扎根于他的血肉之中蓬茂生长,最终开出了血色的花。
他全然无法想象在那黑暗的空间中,这群笨蛋究竟静静等待了他多少年!
他曾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能让大家更好,为此他独自背负了很多东西,甚至以自身为代价和魔鬼做交易。
可是直到最后……
骑士却发现他的自以为是造就了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与遗憾。
安文沉默地望着阿格规文悲伤呜咽的背影,说不出一个安慰的词汇。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时的阿格规文。
在他眼里,这场相见其实不见更好,因为这样的见面只会徒增悲伤。
可紧接着。
他的眼瞳突然睁大,呼吸亦在这一刻停下。
他的目光呆滞地望向身前之景。
这……算是什么?
一个报复式的恶作剧吗?!
幻影破碎后仍旧在汩汩流动的金色海洋中。
早已成为帝国乃至世界传说的君王与他的骑士迈步而出。
宛如从神话之中走了出来。
立身于天地之间。
带头的金发男人悄然无声走了出来,看着狼狈哭泣的阿格规文,脸上露出恶作剧成功后的满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