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对事件线粒体夏娃发生后,对高层一次临时会议的部分窃听。
“既然抓到的是线粒体夏娃制造的新物种,那么线粒体夏娃本身呢?”
“得到了残留物,推测约是完整的躯体,大几率因为在人类部队抓捕的压力下,为筹备新物种的出生,自己也耗尽行动力而死。虽说如此,但它的肉体组织还活着,真是怪物。”
“我不知道我们原来是那么强的,还能逼死线粒体夏娃,某种意义上,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之母。”
一阵笑声
“这话可别说出来,到底还是要表现出坚强不屈的。”
有其他人不满哼声,一时私语窃窃。
“这也算是少见的直接收获,算是一阵强心剂,或许可以从线粒体夏娃中看到人类进步的可能性。”
“有人对线粒体夏娃制造出的那个新生物的自杀有想法与推测吗?它是为何自杀的?炼金之星对这起事件又有什么看法?我很关注这些少年人的想法。”
“这可巧了。炼金之星提出的见解是目前最可能的,他们认为那个新物种是基于记忆遗传而自杀的。”
“记忆遗传而自杀?这是为什么?”
只剩下一个年轻的男声开始叙述
“不妨这样设想一下。就说一个人类吧!假设一个一无所知的小男孩,还在母亲体内时,就有思考能力,还遗传了他母亲许许多多的记忆……唔,这看上去似乎还是一件大好事,人类或许能就此免去一切学习成本笑。
但若他的母亲不是一个出生高贵又生活美满的人,相反是在贫民窟中跌打滚爬,痛苦不堪而长大的,所见所知都是些残酷的事情,长大后也只能做些出卖的、龌龊的活计……对于这位母亲而言,或许还有些许的生活的快乐与坚强或许还有对死的恐惧,他补充道来支持她不去自杀,但对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言是否太残酷了呢?甚至这孩子可以预见他出生后,也是遭受虐待。寻常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全凭一个求生本能挣扎,等长大一点后,有的找到了生活的美好,有点害怕死,就不会自杀了。但对这个只是经历了其他人记忆里恐惧的一无所知的生命而言……我想并不会如此。”
“不会如此,是怎么个如此?”
“很简单,这个懵懂的新生命,它对遗传记忆中可能的未来生活的恐惧彻底压倒了它的求生本能。它不敢于接受这个生活,于是自杀了。”
漫长的沉默。
“从它的话语中,我们了解到线粒体夏娃似乎乐观地认为它可以取代人类。”
“可是现在的我们都知道地球,不,没有地球那么大,我太傲慢了。只是地表,地表的主人从四十六亿年前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时期曾是人类。取代人类似乎并不意味着什么,大黑博士。”
接着又是漫长的沉默。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高松翔总理。”
“对……深吸气不若说我并不希望这个猜想是正确的,最好它就是死于某种身体的崩溃,珀西佛尔威密斯麦迪逊参谋,向我替受到袭击的拉尔夫先生问好停顿几秒如果我们能得到线粒体夏娃的记忆就好了。”
“我们可还没有从基因中取出记忆的能力。”
“是啊,空有宝山而不得入。”
“各位,线粒体夏娃就讨论到这里罢,不若先关注一下包藏这祸事的普罗米修斯机关。我个人建议要对普罗米修斯工程进行彻底查算,不能再任由bra为所欲为了……”
警示声响。
“紧急报告!地球大气监测站六十四号发现异常物体!不、不对,百分之七十以上监测站点都在报警!”
临时会议中断,盗录匆匆结束。
任何生命有求存的资格,不是生存,而是求存。这不需要任何承认,也不需要任何论证,其合法性自然天成,仅仅只需要最深处的自己。
不论是猎食者,正蓄谋反击的被猎食者,还是它们都未意识到的背后恐怖的暗影,抑或是地上随处可见的花草与见不到的微生灵们。
去吧,你们也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是个很罕见的黑夜。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木、丛林或是原野,连轮廓也都消失全都落入单调的黑暗里,分不出深浅疏密。
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鸟兽的叫声。
唯有被标注为00的奇特物体仿佛在发出荧光。
入夜时分,所有工作人员都已撤到隔离线外,只有无人机器还在监视这天外神秘的来访者。至于寻常小型大型动物早在00降临当日就被清除。
一个不幸的就降在这片大隔离区中。
那是个指甲大的网球状的东西,长着密密麻麻的刺毛,或许是种人类还没发现过的孢子。落在地上后,还蹦弹了几下,接着从中蹿出一条蛇或者鼻涕虫似的东西。它可以依靠自己长而滑的躯体在地面上蠕动爬行,若从高处还能跳起来滑翔一段距离并平稳落地而不自伤。
除去运动能力外,它的头部有一根根硬硬的根须,依靠这根须,它似乎很灵敏地可以感应到四周生物的情况。
然后它僵在了原地。
半径一公里内只有一个生命源。
可是那个源与它基因记忆中的地球碳基生物似乎不太一样。在确实寄生以前,它并没有更强的思考能力。
它没其他选择。
何况那存在确实是个适合的近人类的智慧生命。
选定目标以后,它开始迅速直线向其前进,绕着树梢飞掠一大段距离,轻易地甩开那些弱小的虫豸,留下一片叶飒飒。
然后它来到了那东西的面前。
比本能追寻的智能目标更大上数倍、几十倍不止,仿佛神话传说之中的巨人。
那是个活着的,正在沉眠中的存在。
它顺着那东西的“皮肤”攀爬,在怒放的鲜花之中搜寻可以进入的孔洞或缝隙。它自身已经很衰竭了,必须尽快、尽快寄生。
很幸运,它很快找到了一个小口。从口入,初极狭,一些人类曾用来探测的小型机械似乎正在融化似的、散在它的身旁,挤压这为数不多的空间。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它找到了柔软的可以进入的东西,就让自身没入其中,攫取智慧生灵的螺旋之理。
从黑暗的深处,奇特的记忆战栗般地涌现。
那是距离地球遥远又遥远的气态巨星,环绕着行将衰老的太阳。
歪曲的世界,深沉的海洋,惊雷、激流,变动,经历了漫长又漫长的岁月,最终诞生的名为生命的奇迹。
六边形的晶体一簇簇地形成无限长的螺旋。
那是活着的属。
穿越了广阔星海的,
光辉灿烂之物。
它的身体在生物金属的流动中不停深入,透过外层的假象,接近内核。它的身体开始变形、拉长,与这无数的金属黏合在一起,形成一根根柱状的、神经突触般的景象。
不是单向的寄生,而是双向的理解。
它的智能开始飞跃式地发展,而这个词突然蹦跶在它微弱的意识之中。
理解。
原来理解是这样的。
我正在融化。
那不可就是消失吗?
不再能维持自己原本的模样,也非寄生吞噬对方的模样,而是自己被接近无限的永恒吞没了。
整整四十六亿年的记忆。
但原来,消失不是结局,反倒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