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遍地都在唱苏学士的词,大家都很熟悉这位大词人的家世,“苏学士在世有四位公子,是哪一位的骨肉?苏家居然送子过继给梁内相,这世道,唉…”
“你唉个屁!听我说完。满朝官人们私底下都知道,苏五公子在扬州一夜荒唐,让一名歌姬怀了骨肉,生下一子。苏大公子差点没气死,可是苏家的骨肉怎么办?认,败坏门风,不认,世人非议。最后还是驸马爷出面,从中牵线,将苏五公子的私生子过继给梁内相,两全其美。”
“可不是两全其美吗!”老者抚须赞叹道。
“所以我说了,待会来的贵人只怕要吓死你们。”
正说着,前面有人骚动起来。
“谁来了?谁来了?”后面的人伸着脖子问道。
“驸马来了。”
过了一会,又有人叫了起来:“是王相(王黼)的仪仗和牌面。”
“高太尉,高太尉也来了。”
“白相(白时中)的仪仗来了,还有董相(董方)和李相(李彦邦)仪仗来了。”
惊叫声彼此起伏,越是这样,祝大官人就越是得意,嘴里也不停地给众人解释道。
“怎么样?这些大大小小的官人,不给梁内相面子,也要给唐相和驸马面子,就算是清贵御史,前面几位大官人都不买面子,也要给苏学士一份面子。”
最后,随着蔡太师官轿仪仗到来,议论声达到了最高潮,围观的人可算是过足了瘾。当然了祝大官人也是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礼成!”王黼站在一旁,当起了司仪官。
那个四岁的小儿在老妈子和一位内侍的引领下,有模有样地随着王黼的喊声磕头行礼,不过他紧绷的嘴角透露着心里的极度紧张。时不时地张望一下,应该是希望能够找到他的母亲。
“这孩子的名就取‘籍’字,大名‘梁籍’。”见证人唐国维微笑着说道。
“嗯,这孩子的字嘛,就取‘念祖’,梁念祖。”另一位见证人高俅说道,取字一般是成人的时候,不过现在长辈给取了,放着就好了,等成年礼完后再用不迟。
“好,好,梁籍,梁念祖,好名字,还请两位赐字。”梁师成今天穿得就像一位土财主,满脸是笑。唐国维和高俅挥毫写下梁藉和梁念祖,马上有人取走,好生保存。
接着是内侍粟永光出面,宣读着官家的诏书,赐梁藉宣议郎官阶。
这时,该轮到苏家人出面了。
苏轼长子苏迈据说身体有恙,无法从宿州赶来;次子苏迨最有出息,只是前几年恶了官家和蔡太师,被贬为广东参议。后来刘伯阳上书为其求情,迁为知江陵府,现在也赶不回来;于是来的是苏学士的第三子苏过,人称斜川居士,以及苏学士第五子苏逵。
“两位苏大人,还请见礼。”王黼客气地说道。
今天在场的权贵们,大部分跟苏学士关系不一般。梁师成不说了,高俅公开承认过曾为苏学士身边小史,唐国维曾跟苏轼是同僚。当年苏学士知扬州,唐国维为通判。苏学士遇大赦北归,在常州过世,正是当时知江宁府的唐国维亲自跑到常州处理后事。刘伯阳,自称‘苏学士门下走卒’。至于蔡太师,曾经是苏学士的政敌。但是活着的苏学士和死了的苏学士完全不同,现在蔡太师毫不在意地参加这个仪式,并四处宣扬当年跟苏学士是如何惺惺相惜的。
苏过瞪了弟弟一眼,咳嗽一声,朗声道:“梁家有童子,名梁籍,天资聪慧,我,苏过苏叔党,愿与弟苏逵苏叔同,同添梁籍蒙师,传授苏家注解《易经》《春秋》和《老子》。”
苏逵也站了出来,喏喏地说道:“苏逵苏叔同,愿为梁籍蒙师,授经传业。”
众人齐声大叫:“善!恭喜内相!嗣子拜于苏学门下!恭喜苏大人,学业有传承。”然后纷纷呈上各自的礼物。
唐国维的是一本自己注释的《战国策》,王黼是一把玉如意,刘伯阳是一张软弓,高俅送了一幅画,蔡京则送了一幅字。
大堂里众人互相恭喜,说着场面话,一片和谐。刘伯阳看到梁藉被引到一旁,一把抱住他的母亲,两人在一边抱头痛哭,估计多半是高兴吧。当了梁师成的嗣子,起码可以看到将来的荣华富贵。梁藉生母现在的身份是乳娘,也算脱离苦海了。
梁师成曾经想“处理”掉歌姬,梁藉的生母,被刘伯阳劝住了。说梁藉已经四岁,懂事有记忆了,要是长大后知道自己生母“死于非命”,只怕心中要存芥蒂,更有可能反目成仇。多养一人又如何?
时间差不多,众人纷纷告辞。刘伯阳走的时候,梁师成也是亲自相送。走到门前,左右无人,刘伯阳低声道:“梁内相,从此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也有子嗣传续于世了。”
梁师成没有眨眼,只是双目微红,用力捏了捏刘伯阳的肩,拱手长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