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林荼从后面环上白月明的脖子:“今晚我们去逛新春市场吧?”
白月明微微点头,似乎她快乐了,他的心情也会跟着好一点。
新春市场实际就是蜗居在上海下等人娱乐的场所,那里好比北方的庙会又像是广州一带的天光墟,开市的时间是在新年的时候。
年轻人更愿意到这里挤一挤买一些零碎的小玩意或者打发新年漫长的时光。
裹着薄袄的林荼冻得有些冷,她将手插进白月明的袖笼里,似乎暖和了一点。
“你不应该光腿。”白月明用余光扫向林荼果露在外的小腿。
林荼不以为然的将腿从旗袍里伸出:“我穿了丝袜,不是光腿。”
“那也冷。”白月明拦住林荼的肩头:“靠着我些,这里人多。”
林荼挤在人群中,她在一个首饰摊前看上了一对宝石红的耳坠,那颗耳坠红的像鸽子血,在汽油灯下散发出紫红色的光泽,白月明伸着胳膊为她隔开人群的拥挤,才让林荼有机会上去和摊主讨价还价。
摊主蹲在一个高脚凳上,紫黑的脸庞被街心悬挂的汽油灯照出一大片阴影,那些阴影在特殊的角度下发生了色散现象,紫的、青的光交叠在一起,让摊主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走吧,走吧。”林荼拉着白月明离开了摊子,即使她再喜欢那对耳坠,她也不会再买了,一切只因为价钱不合适。
他们挤在人群里,随着人群潮起潮落。
密密麻麻的人群,密密麻麻的灯,还有灯下各色的货物,青花瓷洗笔、银色镶宝石的十字架、装在玻璃纸里的糖果、小脚女人的绣花鞋、折货的西装、时新的阳伞
这里的热闹无边无际,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似乎是疲惫了。
黑黢黢的天硬是被汽油灯照出一大片紫黑,天上时不时有花炮放过,噼里啪啦的,总能吓到人。
“怎么停下来了?”白月明低头看向林荼。
“我想我爱惨了你。”林荼叹气道:“可你连骗我都不愿意。”
白月明惺忪了片刻,他忽然道:“我是爱你的,你是知道的。”
“亲爱的,你的眼睛不会撒谎。”林荼捧着白月明的脸对上他的眼睛“你看我总像再看另外一个人,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也不肯和我多说你的过去,就像今日,我竟不知道我的先生会弹钢琴。”
白月明说不上话来,他揽着林荼的手有些僵硬。
“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公平。”林荼轻笑着:“只怪我太爱你,甘愿低到尘埃里。”
白月明愣了好久才缓缓道:“对不起。”
“你看你,老是这样,不安慰我就算了,非得说两句让我更难受的话才能作罢。”林荼藏在嘴角的笑容有些崩裂,她捏紧袖口佯装不在意道:“后面的市场还没逛完,我们赶紧罢。”
两个人挨着肩头走在狭小的摊位之间,汽油灯从他们头顶照下,勾出一片夸张的光影。
后面市场卖的货物不再是一些零碎的玩物,而是人,是一些年轻的女郎,她们穿着时新的洋装站在街角,脸上抹着劣质的胭脂,见人望过来就抛一个媚眼,模样夸张又轻浮,但能看出她们十分年轻而且贫穷。
只需一块大洋就能领会去过一夜。
光顾生意的人大多是新年有闲钱的码头工人,好一点的是喝的醉醺醺的英国水手,兴许一高兴能多给她们几枚大洋。
故而洋人的生意她们喜欢做。
拥挤的人群后面涌来一群水手,都喝醉了,手里拿着点燃的炮仗到处乱丢,而这些年轻的女郎一拥而上,她们的脸上带着麻木且妩媚的笑容,为了生计苟延残喘。
他们瞥见了林荼,想要去拉扯,吓得林荼向后猛退了两步。
显然这群人是把她当成了那些女郎,为了不惹麻烦林荼拉着准备冲上去干架的白月明向码头狂奔。
跑着跑着她突然望着天笑了。
因为夜空中,绽开一朵硕大的烟花。
只是一瞬的华美,随即又灭了。
烟花过后只剩黑暗,当然还有冷。
林荼低声固执道:“你可以不爱我但我爱你。”
白月明在黑暗中瞥见了林荼眼角细碎的光。
他想那应该是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