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四十年盛夏，连日大雨。

群臣上万言书请命，于太和宫前长跪谏言，要武帝早固国本。扬言一日不稳，一日不起。

武帝暴怒，训斥朝臣，赏了领头的通议大夫和国子监生二十廷杖，国子监生一介文弱书生，扛不住，竟然死在当场。参与此次谏言的众位国子监博士都被遣送回原籍，靠着春闱从万人中脱颖而出，多年寒窗苦读才熬出头，都在这一个清晨毁了。

她过五岁生辰，长乐宫内外好不热闹，营造时栽种下的繁花似锦被来贺寿的命妇们的衣裙擦过，她们的衣裙上的花香都引得蝴蝶翩飞，比那些绣在衣裙上的蝴蝶生动多了。连素来勤政的武帝也想着早早结束朝会，赶到长乐宫去，为自己的女儿庆生。

娄骧兄弟跟随陇西王妃，李绍跟随祖母，外祖母与母亲馆陶郡主，一同到长乐宫去，彼时的陇西王世子娄骧十四岁，首辅大臣李绍长孙李皖十五岁，都正是鲜衣怒马，侧帽风流的好儿郎。

娄骧与陇西王妃先进去的，一同进去的还有河间王以及其他藩王的王妃和世子，娄骧最为年长，站在最前面。

长乐宫里凿了一处池子，引了太液池的水，种了满池子芙蕖。还有模有样的修了一处青石船舫，夏日里住应该十分清凉。正是盛夏，今日又有大雨，雨敲在荷叶上，带来阵阵清香。

小小的人坐在长乐宫正殿的黄花梨木缠花枝圈椅上，腿还踩不到地上，穿着水红色的小袍子，带着一顶小巧的点翠凤冠，手里抱着一只老虎枕，身旁有林贵妃与王宸妃在操劳。

她还是个孩子，早早起来就要坐在那里接受命妇朝拜，前不久又经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哪里受的了这些。武帝怒火冲天，将长乐宫的宫人与侍卫全数杖杀，那样的狠戾，谁都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林贵妃位分最高，出面替她接下了贺礼，又请众位王妃去花厅品茗，才轮到世子们。娄骧低着头，想起昨日在猎场见着她，她与八岁的许清渠昨日开始练骑射，武帝亲自选了最好的青海骢，娄骧已经见过了，马驹一身红色的毛发像是火焰一般耀眼，浑身没有杂毛，价值千金。

那激动的样子，可不像是经历了那般事的孩子。

她一人坐在马上，侍卫牵着马缓步前行，那小马驹终究是没长大，乖顺的很，不一会儿就认了主人，可一匹马驹能不能真正长成，从这一时还看不出。

李绍的母亲是馆陶郡主，与武帝十分亲近，她是随着王妃们进来的，李绍随着他母亲站。他虽是首辅大臣长孙，但仍是外臣。如今能入宫与长帝姬一同开蒙，多半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

李绍已出落成如玉少年，眉眼像极了馆陶郡主，是耐看的那种清隽。与许清渠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截然不同，许清渠幼时就长得十分好看，就是女孩子的那种秀气，玲珑大眼，白白可惜男儿身。

武帝气冲冲地从朝会上离开，赶来长乐宫时，在殿门口收起了面上的肃穆，身上还带着雨丝。

一众女眷齐刷刷地跪下，璇玑却愣在那里，武帝急步上前，将坐在那里的璇玑抱起来。

“都起身吧，今日是帝姬生辰，都不是外人。”武帝平视前方，指尖滑过璇玑稚嫩的笑脸，她修养了几日，胖了些。白嫩的小脸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摸。

诸位女眷的的确确不是外人，到前面来见了武帝，收了回礼之后又去花厅里喝茶了。几位世子留在前殿，聚在一处，还有馆陶郡主与许清渠母子。

武帝笑着道：“不必拘束。宫里还住的惯吗？是不是有些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