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给你起个名儿吧,也好称呼。”蒹葭道,“你觉得金燕儿如何?”
流华手又一抖,眉毛拉到了眼线上,一句“放肆”卡在嘴里,到底没敢喊出去。
安盈仔细想了想,这个名字虽然十分俗气,但很像戏子的名字。这样一来,熟人一定猜不到是他。于是,安盈愉快地应下了。
流华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她已经揣摩不透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了。第一,面对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安盈竟然愉快地接受了;第二,既然已猜到安盈身份,蒹葭理应和她一起拦着,别让赌约成真,可蒹葭不仅不拦着,还一个劲儿地推波助澜。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想的。
“那金燕儿,你先把脸擦擦吧,可别蹭脏了我们的行头。”蒹葭把自己的汗巾递给安盈。
汗巾算是私密之物,安盈又不是放浪形骸之士,怎可贸然接受姑娘家的东西,便立刻推辞道:“姑娘不可,这不方便。”
蒹葭见他像个迂腐的老夫子,掩着嘴偷偷笑了笑。
“那就用我的吧。”贾叠把自己的汗巾丢了过来,“金燕蛾,你把脸给我擦干净咯,要是弄脏了哪里就等着挨板子吧。”贾叠唱戏没毛病,平时说话却是蛾二不分。
“金。燕。儿。”蒹葭一字一顿地纠正他道。
“是是是,金燕蛾。”
“金!燕!儿!”
“竟想打我板子?”安盈失笑,低声自语道。
蒹葭还在纠正贾叠的发音,最后贾叠一摆手道:“相公休要纠缠,小心一会儿唱串了词。”
蒹葭道:“人心啊,此间只有我祝九娘,何来祝九郎~”
常言道“千金话白四两唱”,就算他二人这样信口讲来,亦是韵味十足。安盈不觉暗道,此间甚妙啊。
锣鼓声催,戏已开场。贾叠和蒹葭先后上场,流华还在后台忙乎。安盈闲来无事,走到她身后道:“流华是吧。”
作为唯二知道他身份的人,流华是一见他就紧张。安盈还偏偏站在她身后,她强装镇定,道:“是,大人何事?”
“‘大人,你这么称呼我。”安盈心中好笑,“你和他们一样喊我金燕儿吧。”
“草民不敢。”流华快哭出来了,安盈暗示她不可泄露自己身份,她自然不能跪在地上高呼殿下,便折中叫了声‘大人。安盈此刻心情尚好,当然怎么喊都行;赶明儿生气翻旧账,还要问一个大不敬之罪。皇族啊、世家啊,这样的人还是离远些为好。
“姑娘这样就无趣了。”安盈道,“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上台唱两声。”
流华心道:“您可快省省吧,玩高兴了就赶紧回家去,一天到晚戳在这儿,看着就心慌。”嘴上还得应着:“是啊,蒹葭最会起名字了。”
安盈的心情很好,因为这里很简单,那个班主也很简单。想起贾叠,他不由得想起早晨比武的事,别看人家拳脚弱,法力却是很强。
“贾班主身手不错啊。”
“...”流华不知如何接话,实话实说肯定不行,但相处日久肯定会发现,她还是祈祷安盈玩够了赶紧回家去吧。
戏台上第一场已接近尾声,祝公远正和祝英台约法三章,他言道:“我儿此番外出必须要改扮男装,小心谨慎。”
安盈在后台听到这句,心中一动,道:“哎?流华姑娘生得英气,若是换上男装,定可以假乱真。”
流华的脸变了色,双手下意识地握紧,竟一把捏断了手中的蓝穗马鞭,这是第二场要用的道具,管旗把箱的箱倌赶紧换来新的。
“抱歉。”安盈道,他第一次见到对变装如此抵触的人。
流华揉着额角,她一时失神捏断马鞭,安盈在一旁必然看得清楚,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将这个异常掩饰过去。她佯装怒道:“这世间有长相阴柔的男子,也有生得英气的女子,大人何必对人家外貌评头论足?”
“我没有啊。”安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
“快到我上场了,大人自便吧。”流华冷冷道。言罢起身到帘边候着。
安盈撇撇嘴,这姑娘看着挺随和的,没想到脾气这么大。流华站在门边,双手微微颤抖着,仿佛还在生气。安盈寻思着,要不要等戏演完了,送她些物什,以表歉意。
看着流华身上穿的蓝色褶子,安盈心中一动。暗道不对,若她真对变装之事如此在意,那还唱什么生啊?细究流华行为,也有不少异常之处;再者,离渊建国之初对服饰颜色有严格的规定,但后来难挡百姓对各种颜色的喜爱,于是在翰林院几个书生的建议下,废止了这项制度,仅官府保留严格的规制。随着制度的废止,一些与官场不接触的人压根看不出官服品阶,流华却似乎对这些很是熟悉。安盈眯起眼睛:这个看着挺简单的戏班,好像也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