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叹了口气,和颜悦色道:“应该是误会,大晚上了,都回吧。”
青年的妈妈不甘心就这样轻拿轻放:“那、那孩子呢?”
“估计是哪家回乡里带的孩子,所以才不认识。”
这可说服不了她,“那也得查查,要真是她买的呢?“
书记抖了抖烟,火星在闪耀了刹那,就像严婶一生中短暂的幸福。
“这晚上的,都睡了……”
“就是因为晚上才要查,要真的是外面的孩子,跑到山里头出了意外怎么办?两条人命啊书记!”
书记看着严婶空洞无神的眼睛,吸了口烟,“那找找吧。”
听见脚步声,周晏言一下睁开了眼睛。
悄悄起身探看,圆形的灯光像太阳一样散出光晕,光晕挪开后变成了柱子,柱子后的人只在他眼中留下模糊的轮廓。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光亮刺得把头缩回去,静静等着,等人毫无防备地从门板烂掉的门洞前路过,那轮廓飘过去的刹那,他伸头撇过去一眼。
单薄的瘦弱身形套着宽大的衣裳,灰白的侧脸没有了亲和的颜色,在这夜里、灯光中,惨白阴森,幽魂一般轻飘飘地——
“啊。”
周晏言被吓得发出了声响,那张惨白的脸转了过来,消瘦的面颊上,浮起淡淡的、欣喜若狂的微笑。
她看着僵在土墙后的男孩,梦呓似的发出缥缈的声音:
“找到了……”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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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君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行走,追着遥远处的光芒。
时世居高临下看着她迈步向前,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没有看在身后默默守望着她的苍老身影。
雾气中周奶奶带着遗憾的微笑,目光慈爱,含着祝愿。而在她的身边,阴鸷的青年跟着奶奶一起用目光盯着走远了的女孩,冷冷的。
时世听见他说:
“叛徒。”
在这声“叛徒”中,时世睁开了眼睛,小家伙在身边压着嗓子细细地哭。
她躺在不够柔软的床上,盖着薄被,视线内天花板上的吊灯布满了灰尘,屋子里的光都是雾蒙蒙的,空气都带着尘埃的味道。
头很痛,浑身疲软发冷提不起力气,呼吸声很重,大概是低烧变高烧了。
她研究了一会儿天花板角落里隆起的白灰色墙皮,才打起精神拥着被子坐起来环看四周。
这无疑不是家里,方方正正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坐着她和周晏言。床的对面墙上开了两扇门,一扇开着,灯也亮着,是洗手间,尽头是个按了栅栏的窗户,一米长宽的老样子。另一一扇门关着,她猜上了锁。
周晏言已经停止了哭泣,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林间的小鹿,亮晶晶地充满期待,一团稚气:“姐姐,我们被严婶抓回来了,怎么办呀?”
他似乎等待着她的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不,她不会。
时世没说话,但安抚性地对他笑了笑。
慢慢地,躺下了。
对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周晏言说,“睡醒了再说吧。”
她好累好困。
“姐姐!”小家伙被惊得跳起来,就算是站着看人,也因为袖珍的身形显得可爱。
但一双瞪大了的眼睛安在圆圆的小脸上,显出几分恐怖玩偶的神韵。他生着一双足够漂亮但眼白少于同龄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时总能令人平生寒意。
不过平素里,他的眸光是灵动的、可爱的,像故事里善良漂亮的精灵,大人们都喜爱他,时世也很喜欢他的漂亮外表。
时世处在人的身体里时,一向入睡得快,转眼就打了个哈欠,分神去牵气鼓鼓的小家伙,声音迷蒙柔软:
“乖,姐姐很累了,我们睡一会儿好不好?”
周晏言瘪了瘪嘴,试探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时世的小手,暖暖的,他抿着嘴笑了,在时世身边躺下了。
“姐姐,对不起。”
时世在入睡前听见小家伙在耳边如是说。
对不起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