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这慌乱之下不知所起的一式“自损八百”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吗……“歃血”还真的是这么个套路?
还好还好,夜弥无比庆幸地想着,到“洒血入杯”这一步都还没有走错……
不然接下来,在她想象里,所谓“歃血”,大概是要烧一张鬼画符进酒杯,然后碰杯一口闷。
她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感慨,一边捂着手,一边向陆忱点点头。
看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果然陆忱这人是有几把刷子的,举重若轻啊这是!
在她什么都还没有感觉到的时候,当她还在为自己的“神来一刀”尴尬无措的时候,陆忱已经借了她的血,一指画成符,收了她的投名状。
大概是夜弥这次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时间有点长,陆忱的眉梢抬了抬,黑目如深井向她一瞥:“怎么?不信?那姑娘大可现在对我拔刀……就像在湖边那样,试试看能否伤到我。”
“……”
本就是个哑巴的夜弥闻言更是哑口无言。
虽没有亲历过“歃血”,但她见过太多同别人立此誓的死士,用手中刀剑与一身血肉去搏一个前程自由。
成功的有,而且大多情况雷同,不外乎是披肝沥胆悍不畏死且红云罩顶神鬼垂青,最终修罗场里翻滚一场,既全所诺,又留性命,从此自由,皆大欢喜。
失败者却有两种情况:或者是没有完成对主家的承诺,又或者……大逆不道,身负血契却对定契之人藏私言谎,甚至是挥刀相向。
比起任务失败,高高在上的人更厌恶和忌讳的,永远是背叛。
这些失意者和反叛者的下场,夜弥太清楚了。
陆忱的一句话,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符成契定”——为了趟风雨楼这摊子水,她是真的卖出了性命。像野性难驯的动物,将最脆弱的咽喉送到了天敌口齿之间。
“歃血”像一捆密匝匝的线,将这两个隔山隔海的人不由分说捆绑在一起。以命为凭,一切嫌隙、试探和提防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从现在开始,她跟陆忱,就是目的一致的同舟之人。
她半恳切半胁迫地上了陆忱的船,船票押的是一命一诺——陆梓月的“霜花叶”有解,你我合作。你给我信任和通天手眼,我为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感觉真是……
一言难尽。
夜弥不作声地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波澜。
…
不要说对她背景存疑的陆忱,就连夜弥自己,在遇到梓月之前都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为了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
……可能是因为她死过一回,心性已变。
更可能因为,陆梓月太像那个人。
眼睛像,声音像,一笑起来两颊上的梨涡也像,哭起来……就更像了。
“……”
夜弥无声地叹气,甩甩头,像是想要把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脑海里丢出去。灰色绸子包裹住的伤手在虚空里一松一握,仿佛抓了一把分散凌乱的思绪。
临走时,陆忱那厮仿佛终于看不下去她恨不得多长一只手来按血的样子,叫住她,蹙眉定了半晌,最终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来。
“洗干净还我”,陆忱冷淡地吩咐她,“手来。”
这人手劲儿大,夜弥已知厉害,忙不迭摇头晃脑地拒绝,示意他帕子拿来她能自己包扎。
谁知那厮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一眼扫过来,说了句:“还是我代劳的好。我不想有人用牙咬着它打结。”
夜弥:“……”
…
“唰”!
夜弥心烦意乱,抬手扬起被子蒙头蒙脑地盖上,在黑暗里瞪着眼。
鼻端若有若无还浮动着某种很冷的香气——因为被子里面空间逼仄狭小,这味道的存在感仿佛更强了。
……啧。
行。
陆忱你行。
…
这一觉睡得,磨磨蹭蹭,被子里的夜弥直到天透亮了才迷糊着阖上了眼睛。
陆忱那矜贵的帕子随着她的左手一起,被晾在被子外面,如此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