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中秋节头天晚上,他开车奔驰在公路上,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汽车没油了,他到附近加油站加满油,继续往前瞎跑。
他当时也想停下来,可是一停车他就难受,难受得想大声地叫喊,嚎哭。
天快亮的时候,他累了,把车停在路边,呼呼地睡了半天。醒来还是控制不住地情绪,不住的伤心难过。
他想到刚开面粉厂的时候,信心十足,前途一片光明。当时家里不同意,他就找父母闹腾,他记得那天从姐夫哥家里商量事出来,站在楼道里,听见他姐对他姐夫说:“今晚和他说的话,你听出没有,他呀,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他当时很生气,想砸门进去和他姐争论一番。问问她为啥看不起他?认为他不行。
最后,他忍住了,咚咚地跑回家和老婆孙静商量去。
盖面粉厂的时候,这事那事的一大堆都过去了。为啥老天爷不让他的老婆好好活着,生个病那么难治?一想到这个,他恼,他气。
孙静是多好多聪明的一个女人啊!算盘打得哗啦啦的,一个月进多少麦子?出多少面粉,麸子?用多少电?交多少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孙静真得不愧是小才女,就是身体不好,命薄!
一想到老婆没了,家里一大堆摊子等着他,他又开始伤心难过。于是,他空着肚子又开车沿着公路朝前跑起来。
天黑,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个旅馆里,叫上几个菜,郁闷地灌了半瓶白酒,倒在旅馆的床上,死猪一样沉睡。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问旅馆老板说:“都过月十五了吧,我这是在哪里啊?”
老板一听他的口音说:“你是山东人吧?从北方来的。”
“嗯。”
“你这是到南方了。”老板看到他精神萎靡不振,善意地提醒说,“是不是遇到烦心事,开车开迷糊了?哎,看你这个样子,要是遇到坏人可麻烦了。”
高利国这才知道,他已经跑出两个省,离开家乡有好几千里路,隔着千山万水啦。
他在小旅馆里住了两天,清醒过来。想到家里可能因为他而乱了套,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汽车卖了失踪到底。
后来看到电视上和报纸上的寻人启示,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和逍遥,确实给家里带来许多麻烦和痛苦。开始后悔莫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人,不敢和家里人联系,决定远走他乡,让家里就当他不在这个世上。
无意碰见陈林又被他找到时,他才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几了,做事还不懂规矩,任然我行我素。心里满是惭愧和内疚,觉得自己不可原谅,更是认为自己没有脸面回家和亲人说话。
当时陈林好言好语的劝他说:“我三叔因为找不到你,急出病来了。还有,面粉厂差点被抢了,好歹都替你保住。你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回去吧!”
“你滚!我的事不用你管。”他粗暴地把陈林赶走,“我老婆死了,我没有家。我打算在外面流浪过一辈子。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后来,高利国换了一个地方,应聘到一家玩具厂上班做工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家里不再到处打听寻找时,他在心里开始思念起父母和兄弟姐妹来。还有村里的许多人和事,教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天边的星月,情不自禁的勾起对那片土地的真情回忆。
当他认识一个女人再婚有了孩子,初为人父,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肩上的担子时,才理解什么是亲人对自己的爱。同时更加想念他的严父慈母,想念一直宠着他的丽云姐,想念是不是动手教训而又经常保护他的利强哥,以及村里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兄弟姐妹。
辗转万分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找到随身携带的电话本,给他姐高丽云打电话,和家里联系起来。
高校长知道小儿子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并且再婚有了孩子。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给人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已经满头银发的高三婶更是高兴万分,拿着孙子的照片,不停地抹着眼泪念叨着说:谢天谢地!谢谢老天爷帮我照顾好儿子,送给我们一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