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冰冰在一边儿笑眯眯地听着，也听车子音响中流出来的音质不怎么样的钢琴声，原来夏兴会弹钢琴。她斜睨一眼夏兴那枚功能不全的断指，她不晓得伤了一枚手指后会不会影响弹琴。那枚断指的来历她早有耳闻，以前事件刚发生时候，她当作江湖恩怨的一桩，想不到今天能遇到当事人，而且当事人看上去并不江湖。她很想知道那事件背后的曲折，只是她目前作为革命同志，还不到可以打听隐私的级别。但她可以从车子里其他两人的对话中听到很多她不知道的夏兴。

车子很快到约定集结地。一家超市平时车流不大的停车场上已经聚集不少车辆，好几辆好车。崔冰冰看夏兴向一辆牛高马大的吉普走去。吉普旁边已经有一小群人，圈子中有个看上去不属于这种游玩场合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气质高雅的美女。崔冰冰从来不是三从四德的料，她和夏兴并肩走进这个人圈子。

“东东，我把阿三给你带来了。”随即夏兴回头又跟崔冰冰道：“你上回生日，说东东比奶油蛋糕更奶油，他日日夜夜惦记你。”

崔冰冰被打个措手不及，但不慌不忙地笑道：“那天晚上没看清你们的脸，要看清了，我直接叫你们菠萝面包。”

众人都起哄，夏兴讪讪地看申宝田的脸皮，见申云阳也是在审视他的脸皮，众人都在看他俩的脸皮。夏兴连忙借口预付活动款，走开找人。申云阳索性把阿三生日那天的德行说出来以飨听众。众人大笑着各自上车出发。申云阳今天无法开他的烧包跑车下农村，只能开着宝马在前面开路，他这车上，一下载了四个女孩子。

夏兴拿上梁思文递给他的一只对讲机上车，他感觉宋运辉可能有话要跟他说，心里非常忐忑，上车就将对讲机打开，不即不离地紧随大切诺基。果然，一会儿就有信号传来。

“小夏，你选择部件表面材料的时候，忘记考虑我们类似企业的工作环境。酸性大气环境，对表面腐蚀很明显。我带着照片，你等下看看。”

“呃，会不会导致你们停机？腐蚀程度怎样？我立刻去看。”

“目前我让做了表面防腐，有防腐层在，基本上不用担心表面腐蚀导致的损坏，可以拖到春季大修。但表面防腐……应该不是你追求的境界。需要批评你的是，这么重要的工作环境，竟然没有考虑到，是个不该有的疏忽。”

“宋总，非常谢谢你如此关心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部件。但请容我解释，我研究过工艺，我以为应该有安装脱硫装置的。而二氧化碳和二氧化氮的酸腐蚀我都有考虑。”

对讲机好一阵子的安静。崔冰冰听着不对，冲夏兴挥挥拳头。夏兴也早又按下说话键。“是的，我的疏忽，我进入厂区闻到气味，就应该有所察觉。”

“你的解释是对的，十几年前引进设备之初，我也遇到过类似国外尖端设备到华夏水土不服的问题。忘了提醒你。我当初对引进设备的考虑有这些小经验……”

崔冰冰惊讶地听着那个高高在上，她以为接触不到的盛华集团宋总像教育自家弟子一般，与夏兴闲闲道出经验之谈，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她工作那么多年，清楚一个前辈对一个晚辈如此传授经验，是多么的不易。哪有几个长辈有这等耐心，即使夏兴行贿宋运辉也未必换得来这种人的耐心。她不由得回头看后面嘉丽的反应，她却见到嘉丽拿着复杂的相机聚精会神地对焦窗外，全不搭理介入。夏兴的朋友全都出乎她的意料，崔冰冰对夏兴好奇更多。

“还有一个问题，你的公司ISO9000证书拿不出来，怎么办？目前几乎所有规范化企业，对供货企业的质量管理体系认证都有要求。”

“其实那个没用，那个体系还不如我的，尤其是隶属商检的认证机构的态度与水平，我大不认同，而且我得为此增加人员编制。这种对企业并无助益只有麻烦的认证，却要不菲的认证费，还有未来每年都需要复审，劳民伤财。不过我已经在排队了，只能认证，否则竞标去，没有证书首先被硬杠子敲下来。还有个ISO环境认证，也不得不，完全是形式主义，未来我可能得实际做一套，为ISO另外备一套假文件。”

“小夏你听着……哈哈哈，我们都在笑你。”夏兴听到对讲机里传出嘈杂的笑声，夹杂着飞快的对话。旁边崔冰冰也笑道：“这纯粹是孩子话。”

终于等到那边笑够了，说“我们笑完了，over”，夏兴才能按下通话键，“今天不一样嘛，出来玩，让我发发牢骚。你们真不知道那认证费我是怎么谈的，还有安排日期，还有什么工作餐，你们不知道我为此认了多少所谓的朋友，占去我多少实验室时间。可是，那帮大爷又非我出面不可。我无法不听，因为他们是局里的处长挂帅，谁敢得罪。这不是认证公司质量管理程序，而是认证我的公关手腕。我的大弱项，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

宋运辉又笑，但是笑毕，立即严肃地道：“我们系统的采购，有条明文规定，就是质量体系认证。相信未来有类似规定的企业将越来越多。明天你把剩下的两只试用件拉回去，重做表面处理。不拿到认证书，不能再进门。”

这个打击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