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远侯府告辞时已经临近傍晚，闹市同皇宫几乎同时都掌起了灯，此时的京师在黑沉沉的日光照耀下，远处的红灯像是漂浮在天际一般，马蹄声踏在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十分有节奏的回荡着。天地间竟是如此的死寂，谁能想到方才这里还是烈火烹油、繁华似锦！

白昂驹出奇的沉默，他将手笼在袖子里倚靠在马车上，目光低垂的沉思着。默尔逊的话像是一记警钟，使得他不得不去思考更多的东西，毕竟对于这个世界的‘西洋’，他也是首次接触。这种由于对比带来的巨大落差，不由得让他扼腕叹息，同时也不断激起他心中那份不甘。

李文翰坐在他对面，知他有心事也不好多言，在他眼里白昂驹总是这么睿智，总是这么充满先知。他的言语看似像是离经叛道，可是却往往是极为正确，相比那些腐儒来说，白昂驹无疑是更具有春秋遗风。

宋弈仙同默尔逊坐在了另一辆马车上，之所以白昂驹会把默尔逊安排到他家，主要就是因为威毅侯宋佶是出了名的“开明”，他少年时期放荡不羁，是出了名的一个纨绔子弟，对于外夷人那点破事，威毅侯估计比宋弈仙还上头。

“昂驹！”李文翰忍不住开了口，“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失落，我也知道咱们同外夷国是有差距，可再怎么说咱们已经开始了努力了，我觉得这便已经足够了。只要你我的努力能够激发更多人，那么便算是上不愧天了！”

白昂驹微笑着望了望一脸认真的李文翰，轻叹一声道：“我怕就怕认识到了差距，咱们的读书人还是排斥改变，还是排斥学习，更怕朝廷将外夷的技术当成奇技淫巧。若是如此，那可就真要多难方能兴邦了！”

“不可能！”李文翰几乎是斩钉截铁道：“现在咱们没能作出改变和学习，那是因为朝堂如此，我大吴立国几百年，一直讲究的实用。朝廷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工艺技术，甚至在前几十年，咱们还仿制过外夷人的火器。这说明朝廷从来都是正视工艺技术，朝廷也是讲究实用。”

白昂驹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技术进步对大吴国收益更大，大吴国又不是得国不正，况且大吴国的皇帝又不是外人！”

李文翰抓了抓头，倒是听不懂白昂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也自讨没趣的沉思起来。

……

白昂驹回到武定侯府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武定侯也已经传了晚饭，由于白昂驹没赶上，所以他娘也就格外备了一份送到他的房间。三层高的饭盒被放置在了白昂驹房间的圆木桌上，旁边还有一盘子用葡萄酒腌制的桃子。

可是白昂驹却是没怎么有食欲，他在桌前坐下，又是发起呆来，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烦心过。他也听说过有人当年因为看到外夷人的铁甲舰而急得吐血坠马，也有人因为看到外夷人火炮凶猛而恨不得远赴外夷索其因果。而他所烦恼，是怕这些只是少数人，他怕少数人改变不了这个大环境。

“少爷，要不要热一下再吃！”丫鬟小玉察觉白昂驹回来了，立时便跑过来伺候。

“哦，我不饿！你歇着吧！”白昂驹面无表情的回了句。

小玉微微一怔，她凑近了些低头望了望坐着的白昂驹，柔声道：“少爷今天在外面玩的不开心吗？”

白昂驹勉强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你去替我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小玉有些踌躇，清秀的脸上满是疑惑，她一步一回头的去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白昂驹捏着两眉间的鼻翼揉了揉，举起毛笔写下《海国图志》四个字，可是思索一二之后又是将其揉作一团扔到了一边，小玉则是很默契的将其捡起在手中。

再次下笔，白昂驹工工整整的写下‘西洋国志’四个大字！

“小祖宗，回来了！”白昂驹刚收笔，肖氏便是微笑着出现在的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娘！”白昂驹笑着回了句，赶紧起身为肖氏挪出一张凳子。

肖氏笑着坐下，目光中满是慈爱，“看看你这一天天，怎个连晚饭都不守时回来吃，就顾着同你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朋友胡诌！”

“小玉把饭菜拿下去叫厨房热一下，顺便让厨房煮点花生送过来。”肖氏用不容商量的一串快语道。

小玉也很配合的急忙提起饭盒就往外走去，直让白昂驹没有拒绝的时间。

白昂驹摊了摊手，“娘，我今天可没胡诌，今天我可算是见到真正的外夷人了！”

“那看你的样子是很失望啊！你看看你，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肖氏凝望着他道。

“也不是失望，就是有些失落和害怕。”白昂驹细细的吐了一口气，“娘，你知道吗？现在的外夷国他们已经能用一个叫电报机的东西传信了，万里之遥转瞬之间就能传信！”

肖氏依旧是一脸笑意，装作一脸吃惊道：“哦，这么厉害啊！是不是就像大罗神仙一样？”

白昂驹有些无语的努努嘴，“不是大罗神仙，是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