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送走卫南山开始收拾屋子,待一切停当后见日影西斜,遂携了曲笛前往水门来寻柳娘子的花舫。
襄州断不是一两天就能走的,光赁房钱一年就得六贯,不重操旧业再做笛师是不行了。
刚远远看到水门,先就看到了柳娘子的花舫,高高挂起的旗灯上“柳”字灿烂夺目,凡来此间想看不到都难。
看看旗灯,再看看灯下花舫停泊的位置,柳娘子如今的地位已不言自明。
小玉穿着式样极新的湖丝裙,裙褶达到了七破之多,人也窜高了不少,唯有见面时的亲热一点没变,拽着方星河的袖子摇啊摇,头上的双丫髻就跟着晃啊晃,“前几日就听从乐乡来的熟客说你考了榜首,我们就想着你要来,怎么现在才到”
方星河解释了几句,跟笑着上来打招呼的船工老许寒暄过后低声问道:“蓬莱居士的事情柳娘子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小玉皱着鼻子长吁短叹,声音同样压得低低的,“娘子知道后回了一趟乐乡,让许叔上门递了笺书想要见他,结果被那个没心肝的给拒了。娘子大哭一场后才回的襄州,回来就病了,前两天才好”
说完,小玉又恨恨的啐了一口,“没心肝的,活该他……”。
方星河伸手掩住小玉的嘴,也把她后面没说出的话一并给掩了,“口下积德,为你自己,为柳娘子,也是为我,毕竟我是受过居士恩情的”
小玉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很是不服,不过嘴上毕竟是没再说了。而后引着方星河去见柳娘子。
花舫船舱中的布设已远非上巳节来时可比,看来柳娘子是听了他当日的建言砸了重金也花了大心思,只是人……“这才几月不见,娘子清减的多了”。
柳娘子笑笑,有些苦,“小玉,星河难得来一趟,你让老许把旗灯摘了吧,今晚不见客”
小玉答应着去了,方星河笑道:“可不难得,以后怕是要天天来”,因就将来意说了。
“你知道我是求之不得的”,柳娘子摆摆手,迫不及待问道:“他怎么样?”
“动身之前我曾去访过居士,他还是不肯见我,这都是第四回了。我问过虞老管事,也不惟是我,自长生丹之事后居士谁也没见”
柳娘子眼中有异彩闪动,“真的?”
方星河点点头,既欣慰于柳娘子的精神振奋,心里又感觉自己做了件错事,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
接着柳娘子又问起了长生丹之事时的细节,这一晚最终就是在说话中度过的,就着一锅河鲜边吃边聊,话题也逐渐扩散开去,甚至说起了方星河第一次上花舫时故作镇定下的不自在,引得小玉和老许都笑了。
近两个时辰后方星河告辞求去,说定明晚再来,重操笛师旧业。
依旧是小玉送他上岸,将要走时,小玉蓦然道:“刚才都忘了说,前日时兰东海来了”
“啊,他又来痴缠柳娘子了?”
“那倒没有,其实他来的时间极短,就只站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话”
方星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什么?”
“我考上州学了,等我金榜题名那一日,我必娶你”
小玉学着兰东海的腔调把话说完后就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小小年纪的她居然发出一声绝不该出于其口的叹息,“傻子,都是傻子啊!”
第二天,州学依旧是迎新不开课,方星河自在赁房处做功课。州学里,独居一舍的冯子青则在静静听着兰子林打探来的消息。
兰子林就是跟随程家清上巳踏青,并在昨天率先将方星河认出来的人。今年程家清顺利通过州试后去了长安的四门学,他就开始跟着冯子青厮混,是个快嘴快脚包打听般的角色。
这厮着实是脚快,不到一天功夫不仅从乐乡县学升上来的学子中打听了方星河,甚至还跑了一趟张家私学,从那里的同窗中打探了方星河在张家私学的情况。
消息说完后兰子林咂咂嘴,“原来去岁国子博士冯子愚看中的人就是他,好小子,运气真是不坏呀!”
“他运气确实是好,可惜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若无家父他凭什么宣教全州声名鹊起?若是别人承了这么大的情怕是连我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方家子,哼!”
“此言极是,极是,只是他如今有卫阎王看着,那又是囚嚢不认的主儿,咱们着实不好下手啊”
兰子林说的隐晦,冯子青却心知肚明。卫阎王哪里是不认人,实在是州衙中自家阿耶素来与他姐夫邓别驾不和。
“动手?又不能将他打死,更显不出某的手段”
“冯学兄的意思是?”
“似他这等泥腿子出身的寒家子会怕打?这等人就不说我,你见的还少了?他们最在乎的是什么?”
兰子林本想说学业,话将出口时突然福至心灵,“名声!”
冯子青满意的点点头,“读书人本就惜名,出身寒素者尤甚,像方家子这样已小有声名的更甚之,毁了他的名声他才会真的疼。他如今的名声既是我阿耶给的,那我就能收回来”
“学兄好气魄”,兰子林诚心诚意的赞了一句,赞完才问:“未知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