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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深情却未久伴

往日门可罗雀的西川城行驿,今天是人来人往,什么叫达官显贵,什么叫巨商富贾,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差点把行驿的门槛给踢平。本来行驿的官员们就吃空饷少聘了些小吏,伺候锦衣卫们和王府的亲兵们已经显得捉襟见肘了,这下行驿的大宅院里又入住了两位钦差,就这十几个小吏根本忙不开。没办法,王府的一些亲兵和锦衣卫一些资历少的缇骑顶了上来。小王爷今天在行驿里收礼收到手软,反观另一位钦差刑部侍郎杜如晦大人那里却是清净得可怕,院子里只有几名站岗的锦衣卫和几名亲近的家丁。

虽然外面已经忙得冒烟,可陆晓川所在的东跨院里却依旧是很清闲,张太一几个人留下两个人伺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陆晓川之后,领着大部分人都跑到外面去帮忙了,两名亲兵下去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了吴老和陆晓川两个人。

其实在用过晌午饭之后,陆晓川的身体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大力用力的时候头还会有些晕晕的而已,他自己觉得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几个兄弟还是不放心他,执意要有人照顾他,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你这几个小哥们,不错!他们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我的那一帮老哥们!”吴老倚靠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温馨的笑容,似乎是想起了很美好的事情,眼睛里都带着笑。

“是啊!在安南那几年,我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一路走来已经走了不少人了,就剩下我们五个了,不容易。”陆晓川捂着自己的胸口,衣服底下藏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肩头还有几处贯穿的箭伤,摸着摸着眼前又浮现出来几年前在安南那里血腥的战斗。杂乱丛生的密林中随时会偷袭你的冷箭,毒烟瘴气的灌木中会闪电般袭击你的毒蛇猛兽,虚假草地下张着大嘴会无情吞噬掉整支队伍的泥沼,还有那会瞬间将人吞噬分食的飞虫,用人间炼狱四个字来形容那场三年之久的战争在合适不过了。即使他们现在是在距离安南几千里之外,距离那场战争也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可是寂静无人的夜里,几兄弟仍旧会时不时的在梦里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而这也定会是他们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

吴老轻轻的叹了口气,抚摸着手边的一张保存得完好的信笺,就好像在抚摸着他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样,缓慢,小心,又充满了爱意。“自从你走之后,我替你保留了整整五年了,虽然我一直知道张家那姑娘对你情深义重,只是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会独自一人去拦钦差大驾挟持小王爷的地步。说到底,终是我们陆家亏欠人家的。”吴老把手下按着的信笺轻轻推到了陆晓川的面前,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已然是写满了愧疚,那双浑浊的老眼也是缓缓的闭上了,好像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一样。

陆晓川见到吴老的表情仿佛已经知道信笺里装的是什么了,但是他不敢确定,又不敢开口去问,信笺又好像有一种魔力一样在不断的呼唤着他,让他去打开它。在与内心里另一个声音的几次搏斗之后,陆晓川终是败下了阵来,虽然他在内心激烈的争斗的时候已经对信笺里的内容有了答案,可是他仍旧想要亲眼去验证一下。

“没想到,这东西您一直在您手里保管着,我以为张家人会趁乱取走,然后销毁它呢!”看完之后,陆晓川把信笺里面的东西再次叠好,放了回去,终于像是解脱了一般,靠在在椅子上苦笑着摇着头。“想来那事情过后已经有十三年了,那年我不过十五岁,她也才十二岁岁,想想老天爷真的是会捉弄人,平日里护城河外面连一只野狗都不会见到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只离群的孤狼。两个孩子就这样成为了它想要捕食的目标,现在想想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命呐!都是命呐!”陆晓川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极力的昂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是泪珠仍旧无情的拒绝了他,啪嗒啪嗒的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掉,像是嘲笑,又像是炫耀。

闭上眼睛的吴老似乎察觉到了流泪的陆晓川,眼皮轻微的抖动了几下,但是终究没有睁开他的眼睛,或许睁开眼睛是怕陆晓川有些难堪吧。但是男欢女爱的事情再正常不过,又何况这痴情的女子对他如此深情,吴老觉得陆晓川应该高兴才对。“她爹,她哥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是姑娘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听说你走之后,她就隐进了几十里外的静心庵带发修行,这一修就是整整五年呐!人,又有多少个五年呢?”

“晓川又是何尝不知,两年前我就知道她在静心庵修行,我也不止一次想要去偷偷见她,可是我又拿什么去见她呢?今时不同往日,我和她已经是陌路之人,我又何必耽误她,毁了她呢?跟着我注定一生像浮萍一样漂泊不定,吃苦受罪,即便她愿意,我又怎么忍心,我怎么会忍心呢!”陆晓川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稀里哗啦的往下掉,通红的双眼早就被泪水给模糊了,而他的心也像是被一直无情的大手狠狠的攥着一般,让他觉得窒息又痛苦。

“孩子,你以为那姑娘习惯了锦衣玉食之后,会因为你的落魄而变心吗?五年前你没有带她走,就深深的伤了她的心,如今五年之后你仍旧不懂她的这份痴情,仇恨已经冲昏了你的大脑,影响了你的感情,这样会出大事的!”

“吴老,您和我师父说的话一模一样呢!可我又何尝不知呢?但是上天似乎就以捉弄人为乐,本来那么对我痴情善良的姑娘我应该和她白头到老,恩爱终生,可她偏偏是我共戴天仇人的女儿,您让我怎么做?娶了仇人的女儿,还是杀了心爱之人的父亲?二者我只能取其一,有些事,咬咬牙,时间久了,也就算了;而有些事,即使赔上性命,也必须要去做的,不是吗?”陆晓川擦干了泪水,紧握着双拳,哽咽的望着不肯睁开双眼的吴老。他知道吴老是想劝说他带着那姑娘离开这里,不要报仇,他知道是为了他好,可陆晓川知道,这血海深仇不报,即使他活到了一百岁,一千岁,一万岁,又有什么意义呢?男人不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应该不算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