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为难的样子:“我家坐堂先生住在三十里外呢,这时辰也不好去惊动他老人家,爷不妨去别家医馆,我们这条街就另有一家。”
说着将手一指。
允礼也不看,道:“其实,我是来找个人。”
伙计心说,一看你就不是来看病的,便问:“爷来找什么人?”
允礼琢磨该如何描绘三春,想想道:“一个年轻的姑娘,不到二十的年纪,大概这么高。”
伙计笑了:“我家只有个少爷,没有小姐。”
允礼解释:“或许是来你这里看病的。”
伙计摇头:“来我这里看病的很多,咱们又不好问病人姓甚名谁,所以帮不到爷。”
允礼迟疑后,画龙点睛道:“她很美。”
伙计已经准备关门了:“抱歉,没名没姓的,即使有名有姓,我们只管看病卖药,其他的一概不知,您慢走。”
门哐当关上,允礼黯然立在门前,站了有一会子方慢慢转身走了。
回到馆驿,这才详细的问风荷当时看到三春的情形。
风荷心里暗想,自家王爷从来不莽撞行事,今儿可真是稀奇,也知道允礼对三春的心思,于是细细讲述了看到三春的事。
听闻三春怀中还抱着个幼儿,允礼心口咚的给什么撞了下,眸色越来越暗,仿佛一口古井,满怀心事都沉溺其中了,三春已经嫁人,她已经嫁人,已经嫁人,嫁人
之后的这一晚,允礼是瞪着眼直到天明的,本以为自己会为此痛彻心肝,会大醉一场,可是酒摆上了,却连沾唇的心思都没有,却连举杯的力气都没有。
转而又想,她能够活着,已经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夫复何求?
似乎想通了,也该高兴了,为何那心仍旧如开败的花,再无一点点生机?
天亮后,他再次去了冯氏医馆,不好继续叨扰人家,他就在附近守株待兔般的守着,直至守了七天,也没能将三春等到。
这期间他又让随行的景顺和景裕在方圆百里内搜寻,仍旧无果。
到了不得不回京的日子,他只能启程。
回京后,先进宫复命,至晚方回到家里。
刘景泰早得到消息,所以从卧房到书房,已经让人重新清扫擦拭了一遍,被褥换上新浆洗的,他常看的书放在伸手可取处,花草也修剪一新,沐浴的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茶也煮了一道又一道,等允礼进家门,刘景泰便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回卧房歇着。
允礼往炕上一坐,便陷入无尽的沉默,其中只喝了一口茶,期间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大福晋钮钴禄氏准备给他接风洗尘,却给他以还有公务要料理回绝了。
刘景泰看出他有心事,试着问:“爷身上不痛快吗?”
允礼仿佛一梦醒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喝了口茶,发现茶已经凉了,淡淡道:“我还好。”
刘景泰想想,打个千:“奴才斗胆,也是心上不痛快吧?”
允礼迟疑下,最终点了头:“她还活着,并且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孩子。”
刘景泰晓得这个她是谁,又问:“爷看见了?”
允礼摇头:“是风荷在吉林的街上看见的,我后来去找,未能找到。”
然后叙述了当时的情形。
刘景泰微微一笑:“风荷似乎不太熟悉吕小姐,怎知那就是吕小姐呢,即便是,怎知吕小姐怀抱的幼儿是她所生养的,也或许是收养的,也或许是捡来的,也或许是替旁人看孩子呢,总之爷并没有亲自问过此事,就不能确定是真。”
允礼凝神思索一番,突然眼睛一亮:“你说的对。”
不单单眼睛亮了,连心底都亮了,就像一道光线扫过,他当即道:“我明日即向皇上告假,然后再去吉林。”
然,天不遂人愿,次日他没能上朝,因为孟氏所生,他的幼子染病,且一病即数月,最后终于没能治好。
陷入巨大悲痛之中,也只能将三春的事搁置。
之几年,他的幼女又染病,他忧心忡忡,连朝政都疏于料理,大多时间留在家里。
而后,幼女病痊愈,他这才向雍正告假,重新去了吉林。
这次他是只身一人而来的,悄悄的不惊动当地官府,找了家客栈下榻之后,就开始寻找三春,一条街一条街,一天又一天,找了月余,依旧没找到,颇有些心灰意冷,感觉风荷见到的那个女子,其实不是三春。
所以,他准备明天启程回京了,宫中送来消息,雍正时有病痛,疏于朝政,想让他回去。
临行前一晚,糊弄了几口饭,想歇着又睡不着,想看书又没什么书可看,客栈外投宿的用餐的住客语声喧嚣,他便出了房门,往街上溜达。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都不知身在何处了,偶一抬头,见一树梨花横斜而出院墙,忽然明白,眼下正是盛春时节。
他伸手拈下一朵梨花,嗅了嗅,又在手中把玩,想起那一次他对三春道:“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铁匠李也懂古诗词?不然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三春当时说:“我爹不懂诗词,我叫三春是因为我大姐叫大春我二姐叫二春。”
回忆那一幕,允礼此时哑然而笑。
突然,墙内有人说话:“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你要用功读书。”
是个女子的声音,允礼的心嘭的一声,拔腿就去寻找这户人家的街门,待找到,直接推开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