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行之缓缓倒出杯子里的盐水,清洗着大梨的伤口。
他实在怕这姑娘撑不下去,只能不停和她说着话,试图让她把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开去。
“嘶……昨天傍晚,洗衣打扫的嬷嬷们都回家去过年了;我们留在庄里的人闲来无事,就聚在池边喝酒聊天。”大梨痛得连吸冷气,晶莹的汗珠瞬间布满了脸颊,不过她仍是勉强打起精神,回答着易行之的问题,“然后毫无征兆的,箭就像暴雨一般飞下来了……”
“老张帮我们挡下了大部分的箭矢,可还是有不少人受伤了,就连他自己也中了几箭。然后从墙外面跳进来很多黑衣人,见人就杀,死了好多好多的人……”
“老张也杀了很多人,可那些黑衣人却像源源不断似的,根本不见少。后来庄里的情形乱来越乱,老张说自己一个人实在护不住我们,只能先领着剩下的仆役去引开那些坏人;让小桃把我们带到假山下的密室里去躲着,千万不要出来……”
“原来如此。”清洗完大梨的伤口,易行之放下茶杯,感觉自己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他们本没必要这样的。
烟雨山庄地形错综复杂,凭他们对庄子的熟悉程度,四散而逃的话,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但是他们留了下来。
没人教过他们,也没人逼迫他们这么做。
可无论是老张、钱厨子,还是那些易行之根本叫不出名字来的杂役们,在那个事关生死,万分危急的关头,他们竟然选择了以身做饵,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这帮年纪轻轻的柔弱姑娘。
易行之无法想象,他们当时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是慷慨赴死般的从容?抑或是仅凭胸中暂时燃起的一腔血勇?
他们临死前,会感到后悔么?
这一切事情,易行之都无从得知。
无论他们想了些什么,可他们终究是这么做了。
以血肉之躯,阻挡了黑衣人们片刻的屠刀,然后救下了这一群姑娘……
“对不起……”
易行之深深埋下头,话语声低不可闻。
四周的姑娘们,似乎也被大梨的讲述带回了那个可怕的傍晚去;皆是双眼无神地盯住某个地方,一言不发,安静地出奇。
“不怪你的,少爷。”大梨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把易行之那两只有些冰凉的手掌,一并捧到了自己手心里,“千万别自责。这都是那些黑衣人的错,与你有何干系?况且前天傍晚你还在回来的路上,离得那么远,没有办法的。”
“可如果我没去天州……”易行之倏然抬头,面容上的表情,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哪有那么多如果。”大梨嫣然笑着,如一朵盛放的海棠,“人要活在当下,这话可是你教我们的。”
多好的姑娘呀……
明明已经疼得满身大汗,连外套都被浸湿了。
可她还是努力挂起了笑容,柔声安慰着自己。
“谢谢你。”易行之抽回手,揉了揉眼睛,亦是对她报以微笑,“我有些失态了。咱们接着疗伤吧。”
盐水清洗伤口,只是一点预防感染加重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