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正在衰老的人而言,有什么是最值得害怕的东西?
死神?大概不是的。
死亡并不是件值得可怕的事情,然而死亡的过程本身——孤独地死去才是最值得害怕的事情。
不留痕迹,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中,孤身一人,独自地拉下帷幕。
对社会性的生物而言,这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这等同于不曾活着。
对安塞拉尔·卡洛斯而言亦是如此。死亡并不可怕,但是对慢慢衰老的人而言等待死亡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底,被过去的亡灵所束缚,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静候死亡的到来了。
这里是艾尔茵的大监狱,号称全世界戒备最森严之一的地方。而最森严的形容词的由来,正是由于最下层是这个倒三角形建筑所得来。
对比起最下层所关押的犯人,若只是比较个体的凶残程度,恐怕他们连无法都市的一般市民都不如。然而他们的危害性并不是在于个体的凶残,而是能引起群体性质的凶残。邪教领袖,政治犯,在艾尔茵的大监狱的最下层所关押的一般都是这等放出去便会引发战乱的人物。
安塞拉尔·卡洛斯也不例外,他是个传奇级别的杀人犯,作案无数并且销声匿迹十数年,当地也曾经拍摄过以他为题材的大量影视节目,简而言之就是影响极为恶劣之徒。
这样的恶徒,如今只是一名衰老的老人。
他耷拉着脑袋,视力也开始退化,然而对“死”这件事却变得敏锐起来。
从刚刚起,空气就变得寒冷起来。地下的深处原本是没有风的,然而安塞拉尔却感觉到空气在流动。
眼前的空间脱落,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在眼前浮现。
“要说死神的话,也未免太年轻了。我还以为死神都是液体或者流体呢。”安塞拉尔坐在床上,凝视前方出现的身影,“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年轻的死神先生。”
“死神吗……,确实如此。”死神点了点头,把失忆器变成板凳在老人的面前坐下。“我是来带你走的,但又不是为了夺取你的性命而来。”
看着凭空出现的板凳,老人并没显得太过惊讶,而且猜谜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安塞拉尔只需要知道对方是来带自己走的这点就足够了。
“外面……似乎在闹得很大动静。”安塞拉尔扭过头看向墙壁,这个动作并没有太多意义,仅仅是习惯罢了。如果这里有窗户的话,大概是会安装在那个位置吧。
“外面正在举行活动。艾尔茵的墙壁或许会倒,或许依旧健在,这看乎每个人自身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原来如此……。那,年轻的死神先生,……我还能有机会上天堂吗?”
“机会是不会再有了。你要去的目的地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另外一处世界。”商陆打开伊舒安洁之环的投影功能,把图像投影到两人中间。
伊舒安洁之环具备让穿戴者在脑内阅读一切数据文件的能力,投影出来仅仅是为了让老人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模型信息。
“……这是?”
“此世与彼世。这两个世界互相间是如此称呼彼此的,对它们来说另外一个世界便是彼世。一个是生者的世界,花草树木人兽鸟虫皆为生者。当他们死去的时候便会作为死者在另外一个世界中生活,等待审判并在来日重新转世成生者。”
“……我是要前往彼世了吗,在死者彷徨的世界中等待转世。”
“不,不会有转世的。”商陆摇了摇头,“你不会再获得成为生者的资格。在那个死者们的世界中,你将会成为永远的看守者,与徘徊的死者们共舞,直到天地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