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你闭嘴！”见云赪燚再次提起剑来，那愤怒的眼神夹杂着铺面而来的杀气！

“你说谁不是云家的女儿！说谁不是桑府的小姐！”

“是不是，你不清楚么！”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阿姐为了这个桑家，做了多少！”说着回头看向桑连劼道：

“你以为她送你的书画都是那么好得的？你想要她就有，你知道那么多名家珍藏她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求来的么，你读书考功名的名师都是自己贴上来想给你当老师的，她在人家门口跪了多久给你求的你知道吗？”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桑连珺，看着他腰间的软剑嘲讽道：

“你以为你腰间那个软剑、那些个名家利器是那么好得的？她帮人家做了多少事、求了人家多久才得了人家一个青眼？”

“还有你们家那个病秧子！你们以为病是那么好治的？想要药就能有？她想了多少办法，求了多少人，走了多少路才谋算来的！你以为封亦是那么好糊弄的？”

“哦对了，还有这几年，你们桑府从门庭冷落到如今的稳坐世家之位，你以为那么简单，不是她帮你们步步算计，你们能有今天？你的户部侍郎的职位不是她帮你谋的，你那工部的闲差不是她给你求的？”

“她开始或许是算计了你们一些，不过也就是想给我找个庇护，可有真的害你们什么？你们得到的难道还少？如果不是因为阿娘是桑府的，你当她会多看你一眼？不是桑府的外孙女？你们倒是真有脸说！”

“她把你们当家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承欢膝下，嘘寒问暖。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灼华你！”

“怎么，只有那桑未央是你们的女儿，那桑锦瑟就活该去死么！”

“云赪燚你简直放肆！如何敢知乎你母亲名讳！”

“母亲？伴我最多的是我阿姐，教我最多的是我阿姐，护我最多的是我阿姐，你们都敢杀我阿姐了，怎么，我喊下你就心疼了？心疼你倒是下去找她啊！”

“你你你…”皇帝被他气的站立不稳，抚着胸口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陛下，您没事吧。”他说不出话了，只得摆了摆手。老夫人听闻，更是惊得倒退一步，被桑连劼扶住。

“祖母！”

“你刚才说，焮楽不是未央的女儿？锦瑟？锦瑟...锦瑟是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这很重要吗？”云赪燚淡淡的看着老夫人道：

“不是便能把对你们的好都抹杀掉，不是就该去死吗？”

“不可能不是的。当年接生的稳婆都是我的人，怎么会不是！”

“老夫人，他没说谎，阿姐真的不是桑未央的女儿。”

“如果她不是，那我外孙女呢？我外孙女呢？”

“你的外孙女？我阿姐不是么？她就是你的外孙女啊！”

“灼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你让他们给你解释解释。”见他们都低头沉默，云赪燚却笑了，笑的凉薄。

“你们为什么不敢说，说啊，说清楚啊！”

“灼华你别胡闹了。”

“外祖母，他们不敢说，我便来告诉你！”

“灼华！慎言！”

“慎言？我为什么要慎言，你们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别人一生的时候可曾想过要慎行？”说着不再理会二人，对着老夫人缓缓道出当年之事，老夫人从最初的不信、到震惊、再到满是不可置信，连身后的桑家小辈都难掩震惊，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是多大的一个阴谋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问问他们，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夫人探寻的看向桑老，见他避开她的目光，那紧握的手，那多年的习惯，都在告诉她，都是真的，这些可怕的事，都是真的！

“你们…你们…”说着便突然就厥了过去！

“夫人！”

“老夫人！”

“祖母！”一时间，嘈杂声响彻了整个桑府，此刻的桑府即使灯火通明，也止不住那即将步入深渊的黑暗，人心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走的出来。皇帝不便再留，匆匆派人请了太医便先行回宫了。云赪燚原是想走的，但她平时对阿姐不错，若是阿姐知道他把她气晕了，会生气吧？想着便生生顿住了脚步留了下来。此刻众人等在屋外，却格外的沉默，见云赪燚一个人站在一边，桑连珺原是想过去的，却被桑连劼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过去说什么呢？是该怪他？还是该对他说句对不起？好像都不对。不多时，见太医刘大人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刘太医，我祖母如何了？”

“气急攻心，老夫人身子原就不好，日后怕是会留下病根。”

“这…”

“不过不碍事的，往后多注意些，不要情绪太激动，没有大碍的。”

“如此就好，日后还要多叨扰刘大人。”

“岂敢岂敢。”说着缓缓接过递过来的钱袋子，悄无声音的顺进了袖口，待他离去，桑老的目光才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云赪燚。

“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我有什么好满意的？这不是你们导的戏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外祖父，你说话应该是这个态度吗？”

“你做了什么外祖父该做的事了么？哦，下手杀自己外孙女算一件。”

“你……”

“我不动你，你最好也别再来招惹我。”

“有一句话你们说的很对，阿姐就是我的软肋。”

“那你……”

“但是你听清楚了，即便是软肋，它也必须好好的一个不少的长在我身上。”

“你回去告诉他，谁要是再敢动我阿姐一下。我就灭他满门。”

“你胡说八道什么，为了一个…”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尽可以试试，我和我阿姐不一样，她不知晓当年事，当你是外祖父，我却未必，她想护着桑家，我也未必，她在意云家的声誉、在意乾仓，我也不在意。所以，不要来挑衅我。”

“你们最好祈祷我阿姐平安无事、安然无恙，但凡她有一点不好，你们都会后悔今生。”

“灼华，你这样说话真的太过分了。”见桑连劼拦在桑老身前，云赪燚挑了挑眉，邪魅的笑了笑，道：

“更过分的，我都不曾给你们见识过。”正说这话，便见房门打开，老嬷嬷走了出来，看着云赪燚道：

“云少爷，老夫人唤你。”云赪燚皱了皱眉，犹豫了下，终还是缓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见他虚弱的躺在那，他终是不忍，缓缓跪在床前。

“可是怨我了？连外祖母都不肯唤了。”说着缓缓伸出有些苍老的手，抚上他的脸，他有些不适，却依旧忍着不动。

“是外祖母的错，当年竟也就这么忘了，刚睡了一觉，恍如隔世。”

“是祖母的错，没有管教好她，才有了如今诸多悲剧，也是祖母的错，没有好好护着你们姐弟，让你们活的这般艰难，身边竟是连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终是红了眼眶，阿姐你看，好歹有一个人是念着你的，她不曾想过要伤害你，她甚至为你觉得难过。

“日后，也要好好护着你阿姐，小小年纪，她就付出太多，少年老成，少了许多少女该有的天真。如今你既然羽翼渐丰，定是能护着她的，不要再让人伤着她了。”

“我知道。”

“还有你啊，祖母也算看出来了，你有野心，你的外祖父也有，那皇帝更是有他的打算。”

“可是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能伤她的心，就你不能。谁都能背叛她，就你不行。”云赪燚沉默，他该怎么说，他已经伤害了她、利用了她，日后可能只会更多。见他不说话，她大概也猜出来些。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做错了，就去到她的面前，去下跪、去认错、去忏悔。总归还有路可走。”

“嗯。”

“不要等到老时方会悔矣。”

“外祖母…”

“如今这世道啊，大家都不容易，可是这都不该是去伤害别人的理由，我的两个女儿啊，都折在了尔虞我诈里，还都是出自桑家自家人之手，这是多可怕的事啊。我总以为这个家，虽然有诸多不适、太多为难，但是人心，总是好的。”

“表哥们，都很好。”

“是啊。可是以后，谁知道呢。”

“去吧。我累了。”

“灼华，告退。”说着便起身给她掖了掖背角，转身离去，正要关上房门之时又听得她低低的话语，似叹息，似啜泣：对不起，是我的错。

带上房门，他看了眼还等在外面的众人，一句话不说便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件事，我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如果是你们谁告诉了她，不要怪我心狠。”说罢便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更是沉默。桑连珺看看桑老忍不住道：

“祖父不去看看祖母么？”他点点头，沉默的走了进去，此刻的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他步伐的沉重。

“哥，我们要不要给爹娘他们去信？这么大的事…”

“嗯，去吧。”

“你说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小表妹还是小表妹么？”

“她一直都是你表妹。”桑连珺低头想了想，也是，换了个身份，不也还是他表妹么，可是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好像他们都亏欠了她。

“哥，若是表妹知道了…怕是…”

“那就永远别让她知道。让她一直活在现在就很好。”不知道远比知道来的幸福，他们还会待她好，只会更好，是不是，很重要吗？徒增烦恼又是为何。

“可是，这样的话，她也太可怜了。”

“是啊，太可怜了。”可是他们能做什么？除了对月叹息，说句世道不公、命运不平之外还能说什么，老一辈的事，他们无从知晓，也无从责怪，难道要去指着他们鼻子骂？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无从挽回，只是可惜了那个美好的女子，本是如花的年纪，该是被他们捧在掌心里的珍宝，该是不食人间疾苦、和别人家的小姐一样天真烂漫的少女，终是错付了一生啊。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姑，是不是和焮楽一样？还是完全不一样？他们也无缘知晓了。不多时，屋里便传来花瓶的碎裂声和祖母的呜咽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直凉到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