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她又抬手扶上弟弟的小脑袋,温柔却又苦涩的笑着道:
“若是日后不用科举,子清想要做些什么?”
其实,家中祖父祖母并没一定要让子清入仕为官的念想,甚至祖父还曾反对,还是祖母说,不能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孩子留下,祖父才同意了弟弟去族学读书。
但如今,却因她执着于报仇,生生断了弟弟这条路,苏汐月难免心虚又愧疚。
苏子清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嘿嘿笑着道:
“姐,你别打我,我就说实话。”
苏汐月直觉有猫腻,却只眯眼点头道:“你说吧。”
“嘿嘿,其实,我读书也不为科举,只想多谢见闻罢了。在祖父送我去族学时,我心底里就打算着日后做了秀才或举子,需要游学时,就去做个小买卖的。”
苏汐月一愣,顿时哭笑不得的拍了一掌在弟弟额头,一时还真不知说什么好。
但祖父当时做决定时,并没背着他们姐弟两,所以若子清最初就有这想法,也说不上对不住祖父了。
且想想他们一家人,在城阳郡的生活,也难怪弟弟会有这样的志向。大概,只是为了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不用再受人白眼吧。
一瞬间,苏汐月心底忽觉的酸涩,为了弟弟,也为了他们这个家。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苏子清却小心翼翼的再次开了口。
“姐……”
“什么?”
苏汐月点头后,等着弟弟发问的时候,目光看向前方的马车,祖母正在其中小憩。
“……咱们家的事,咱们爹真的是,被太子害死的吗?”
苏汐月闻言,忍不住苦笑着点头,思绪也再次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皇帝的确是没有食言,在她将两年份的香料配全后,就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那一日起,不知从何处开始,又像是整个京城的茶寮酒肆都冒出了一种传言,当年轰动九州十三郡的香粉案,其实另有隐情。
这之后,官府也开始彻查当年的所有卷宗,翻案的人不计其数,苏汐月的生父自然也在其中。
甚至于苏汐月的祖父,也被追封了二品官衔,并配享太庙。
如此殊荣下,往日苏家的落魄一扫而光,可苏汐月暗中所做的一切,也昭然若揭。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柳老夫人怎会追问苏汐月前因后果?
苏汐月自然也不敢在瞒着,一番清楚交代,也引来了柳老夫人大病一场。
可此时,皇帝派来转达条件的人,也到了苏家。
顺德帝要苏汐月做的事并不难,甚至在旁人眼中,还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但在她看来,却也是无尽的麻烦。
一纸赐婚,她就要赶往北疆,去与陈琰完婚。与此同时,皇帝下旨改封宁王为镇北王并直接统辖北疆三郡,遏止塞外蛮人入侵,并免了所有一切朝拜与参加朝中祭祀的义务与权力。
这几乎形同发配,却又类似是让陈琰割地为王。
而与这纸明黄的赐婚诏书,一同送到苏汐月手中的,还有一封密旨,要她与陈琰的长子两年内出生,并送往京中为质子。
看似荒唐的种种安排,却不难想见,皇帝是为了维稳朝中局势,另择有能者做他日后的接班人。
只是,这对陈琰,真是何其不公。
这一瞬间,苏汐月忽又想起,陈琰离京前的那一晚,月夜偷偷来见她的情形。
“……跟我一起走吧,此生我定会护你周全。”
却不想,这周全却是要她的骨肉来换。
但苏汐月又忍不住一阵恍惚,眼前忽回忆起清冷孤寂的月光中,陈琰坚定并深情的神色。
“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记得我的这句承诺。”
所以,他是早已有了其他的打算?
苏汐月正如坠雾里,烦恼头疼,却不想忽落入了一处温暖的怀抱。
“姐姐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与祖母,姐姐再不必一人辛苦撑着!”
苏汐月听到耳边徐徐传来的这话,顿时释然,又忍不住心中暗自叹息。
是啊,一切都已过去,未来都将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去天高地远,是否要如顺德帝那老狐狸的打算,还真不是一定的。
这样想着,苏汐月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并点头笑道:
“好,日后姐姐和祖母都靠你了,记得一定要长成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啊。”
“姐姐放心就好,子清必不负姐姐与祖父祖母的期望!”
姐弟俩说着,又都笑望向马车外的晴空万里。
脱出这个泥沼,天下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的,何苦还逡巡在自己那一汪苦海之中。
苏汐月仰头,在心底深深告诫自己,并以此日为自己真正的新生之日,再不枉顾昔年!